几日后,田和郡境内。
马车缓缓而行,比不得从泽陵县刚离开时的急行。
魏飞懒懒靠着车帮,偶尔闲扯一下缰绳,爷不急,他也不急。
倒不是林安平不急,已经到了田和郡,再往前就是方野城,到新野不过也就两三日的路程了。
一路人马劳累,是该适当歇缓一下。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今个就是正月十五,天黑前能进田河城,他本意就是准备在城中与大伙过个节。
魏飞一侧还坐着佟淳意,一条腿盘着,一条腿耷拉在马车外面晃悠,手里捧着一本医书,正低头看的认真。
“不是,咱就说,这都到田河了,你小子还不走啊?”
黄元江坐在马背上斜了佟淳意一眼,见不到他那副悠闲模样。
佟淳意抬起头,茫然看向黄元江,“小公爷与在下说话?”
“不然嘞?难不成咱跟驴说话不成?”
“驴可不是好惹的...”佟淳意小声嘀咕了一句,接着合上医书,“既然小公爷问了,在下便回答小公爷多问。”
“昂?”黄元江继续斜楞着他。
“在下一路与林大人畅聊,颇为受教,林大人年岁不足在下,学识却远高于在下,所以在下决定了,以后就跟着林大人了。”
“不走了.”
听到佟淳意那连环拍,黄元江嘴角直抽抽。
“你也是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咳咳、”马车内响起林安平的咳嗽声。
黄元江摇了摇头,不走了?得,捡了个膏药,索性也不搭理他了,将头扭向一边。
佟淳意看了黄元江两眼,又继续晃着一条腿,抬手翻开了医书。
走?怎么可能走?好不容易找到的。
低头垂着眼帘的他,眼神不由微荡,思绪拉回了当年。
“小兔崽子!”
“要么考取功名,要么老实接手客栈,在整天山上跑,野林钻,老子给你腿打断!”
刚过完年的佟淳意十二了,听着门外爹的凶骂,低眼看向手里攥着的碎银,这是他年年偷偷攒下来的压岁钱。
深夜,大雪纷飞。
一个瘦弱身影从福缘客栈的院墙翻了出来,跪在雪中磕了三个头,很快便消失在雪夜之中。
原本以为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真正离家后,才知道什么是举步维艰。
没了父母关心疼爱,就连平日里的哆嗦之声,都成了难以再听的奢望。
很快身子的碎银被花光,别说一日三餐了,就连饱腹都成了问题。
佟淳意无数次想要回家,但一次次被自己劝消了念头,走都走了,不混个样子绝对不回去。
所谓的自尊在这一刻,也仅剩下倔强了。
他自认自己是个学医天才,没饭吃?那就进山里,总能找到可以充饥的东西。
初尝野果,三日腹痛;后吃一株草,腹泻一夜;又饮臼水,一头疼,二犯呕,三昏厥;遂捕兽,一日被咬,一日被追,一日空牢;乃?钓弋?,有所成,自钓一鯸鲐( hou tái ),服之,毒!
许是他命不该绝,中毒之后,恰好遇到一骑驴老头。
救之,得知其擅长医术,便拜师。
“收你为徒并非不可,然要答应一件事方可,且只授你医道,不能跟在身边,愿意否?”
佟淳意问也不问需要答应什么,当即便下跪磕头。
转眼数栽...
这日,师父找到了他。
“淳意,为师当年让你答应的事,眼下要去做了。”
“是、”
“先去泽陵县送封信,然后找到林安平,留在其身边,为师老了,以后他身边需要有人照顾。”
“师父,林安平是谁?”
“贵人之子。”
“需要徒弟跟在他身边多久?”
“一生。”
“徒儿记下了。”佟淳意躬身。
“跟在他身边一生,以他心性,并非少去自由,不可多虑。”
“是、”
木轮碾过一个小坑,马车颠簸了一下。
佟淳意抬起了头,往身后帘子看了一眼,继而笑望向身旁魏飞。
“飞兄,你这一路抱着那根棍子擦拭不累?”
“嘿嘿、”魏飞咧嘴一笑,“这可是段大爷给俺的宝贝,不累不累。”
魏飞怀里抱着的正是葬魂老鬼的兵器,段九河将棍子送给了魏飞,还惹得耗子菜鸡二人眼红好几天。
帘子撩起一角,林安平探出半边身子。
“到哪了?”
“爷,再有一两个时辰就到田河城了。”魏飞开口应声。
“嗯、”林安平冲佟淳意点了点头,对魏飞继续说道,“进城,今夜在城内歇息,进城后寻一家好的酒楼,今个咱们一起过十五。”
“好嘞!”魏飞咧嘴一笑,手中马鞭一扬。“驾!进城喽!”
其余人也是脸色一喜,几日来都在野外风餐露宿,这下总算可以进城痛快吃喝一顿了。
耗子菜鸡两人欣喜之余,又一左一右继续缠着段九河,这都缠一路了。
“段大爷...”耗子拉着长腔腻歪开口。
“大爷...”菜鸡在一旁附和。
“您老还有什么宝贝不?有的话也送俺一个呗...”
“就是啊,大爷..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大爷?”
“爷?亲爷爷?”
段九河闭目坐在马背上,眼皮都不带动一下的,对于两边传来的声音直接充耳不闻,
只是心里有些后悔了,不止一次想着冲魏飞要回棍子,这两个玩意实在是太招人烦了。
“嘁、也是一辈子没见过啥世面的玩意,”黄元江不屑看了耗子菜鸡一眼,又看向魏飞,“不就一根破棍子,又不是啥稀罕玩意。”
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却不这样想,魏飞手里的那根棍子属实不错。
这家伙要是在战场上对敌,一棍子扫过去,那还不得将敌人连皮带肉刺下一大块。
想到此,黄元江斜了魏飞一眼,赶明就让国公府倒腾几根出来。
就在林安平昏昏欲睡的时候,隐约感觉马车停了下来,紧接着便听到魏飞的声音。
“爷、到了、”
林安平睁开双眼,撩起帘子看向外面。
巍峨的城楼近在眼前,田和城三个大字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