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凉王亦步亦趋走出宫门,身后跟着数十个侍卫。
直至站在宫门前石阶上,跟着郑卜进也从宫门走出,谨慎站到其身边。
冬日暖意洒在南凉王身上,王袍上的金线刺绣闪闪发光,可惜的是他并未感觉到有一丝暖意。
徐奎坐在马背上,眯起眼睛望向南凉王,原本抬起的手摆了摆,示意麾下暂缓。
让人牙酸的弓弦紧绷声不见,对峙的守军暗自松了一口气。
汉华军的气势太强了!强的他们知道一旦抵抗到底,除了死路一条再无选择。
郑拉侉站在宫门前,身上王袍被风吹动,尽显萧瑟悲凉。
他双手拢于袖中搭在身前,举目扫过眼前黑压压的汉华大军,最终落在徐奎身上。
眼神之中神色复杂,有恨,有怒,有不甘,有屈辱...
这一天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也不可能去想,从未想过会有发生这一切的一天。
忽然他疑惑了,汉华定光帝在位这么多年,一切都是那么风平浪静,为何汉华现在变了?
北伐北罕...
南攻南凉...
从什么时候汉华变的如此好战了...?
他想不明白,也懒得想了。
“汉华勇安侯?”郑拉侉开口了。
声音透着异样平静,倒是让徐奎有些刮目相看。
“正是本侯,”徐奎坐在马背抬手,声音不卑不亢,“汉华勇安侯徐奎,见过南凉王..”
南凉王此刻毕竟还是一国之王,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不能失了天朝风度。
“勇安侯威名,如雷贯耳...”
这敷衍的客套话,徐奎听了也只是敷衍一笑。
郑拉侉的客套话在肃杀的空气中显得苍白无力。
他拢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却强自镇定,抬起下巴,目光如刀般射向马背上的徐奎。
“敢问勇安侯,汉华与南凉,自先祖定下盟约,互通商旅,边境安宁已近百年,为何今日,汉华要行此灭国之兵,毁我宗庙,屠我子民?”
他的声音起初平静,但说到最后,已隐隐带上了压抑的愤怒与颤抖。
身后,侍卫们的手按上了刀柄,眼中燃起悲愤火焰。
徐奎端坐马上,“呵呵...”闻言却是冷笑一声。
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环视了四周一眼。
鼻尖微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血腥与焦糊味...
“南凉王...”徐奎冷声开口,“你问本侯为何行灭国之兵?不如先问问你自己,问问你南凉历代先王!”
“定光七年秋,南凉边军越境百里,洗掠我汉华边地,杀戮百姓过千,抢走冬粮十万石!彼时在位的是你父王吧?!”
“先皇遣使质问,你们如何答复?言乃边军擅自行动,已严惩首恶?”
郑拉侉脸色变了变,嘴巴动了几下,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怎么?想说什么?想说是你父亲在位之时发生的事,与你无关吗?”
徐奎声音愈发冰冷。
“那定光二十年,你已在位,南凉所谓的商队,在我丘南城外几十里,公然杀人越货,杀我税吏三人,劫走丝绸瓷器茶盐,价值共超百万白银!你又如何狡辩?!”
徐奎的质问,压根不需要郑拉侉开口回答。
“定光二十一年,南凉边军伪装山匪,袭我运粮队伍,定光二十二年,公然挑衅,与丘南苦窑带走数位汉华罪臣,留在王庭谋我汉华,没过几年,更是笼络汉华前户部尚书林之远...”
听到“林之远”三个字,南凉王腮帮子猛抖起来...
笼络林之远?!从林之远离开南凉那一刻,郑拉侉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是啊!被耍了!南凉王忽然脑中闪过一丝清明,先前的疑惑顿时化解开!
汉华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应该是从林之远成了罪臣之后吧?!
这..定光帝仁君不善战?郑拉侉此刻脸色变化不止,这世上哪有昏庸的帝王!
手段!
谋略!
谋之长也...
徐奎可不管郑拉侉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已经是陡然拔高不少了。
“南凉王!你南凉对我汉华疆土虎视眈眈,滋扰边境,掠夺百姓!我汉华念在百年盟约,一忍再忍,一让再让...”
“今日兵临城下了,你跟我开始讲理了是吧?!”
郑拉侉的脸涨得通红,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陷在肉中。
他贵为南凉王,此刻很想反驳,却发现徐奎所说的每一桩每一件,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且仅仅是南凉对汉华诸多挑衅中的冰山一角。
“勇安侯,那些都是边境摩擦,”郑拉侉试图开口辩解,只是声音发,“两国相交,岂能没有龃龉(ju yu)?我南凉..南凉何曾大军压境过?”
“从未真正兴兵?”徐奎脸上挂着的冷笑未散,“我汉华北伐之时,你确定你坐住了?你坐住的话,就不会有插手竹甸和苟挝交战之举...!”
“莫当我汉华是傻子不成?等你举兵压境?呵呵...”
“我告诉你,汉华从未好战!但汉华也绝不畏战!北伐北罕,是因北罕铁骑连年南下,烧杀抢掠,南征南凉,是因为你南凉屡屡挑衅!”
“你们一个个,真将我汉华的忍让当作了软弱不成!”
缓缓策马,向前踱了几步,徐奎已是到了对方守军阵前。
南凉王望向咄咄逼人的徐奎,看着他脸上毫无惧色到了阵前,忽然一丝颓废感充斥着全身。
他曾以为汉华定光帝年事已高,朝廷保守,不会大动干戈。
他曾以为凭借南凉的山川险峻,军队骁勇,足以让汉华投鼠忌器。
他甚至一直想着,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够开疆拓土,让南凉一统汉华...
可现在,如此狼狈。
“本侯奉陛下之命,南征讨逆,吊民伐罪,今日王城已破,你还有何话说?若仍执迷不悟,欲驱宫中残兵与满城百姓陪葬,本候也不吝成全你亡国之志!”
徐奎斜了南凉王身边郑卜进一眼。
“若尚存一丝忧民之心,便该知道如何选择!”
丢下最后一句话,便策马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