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阳和甲踩着夜色往铁拳门后山绕。
脚底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让两人停了三秒。
苏牧阳抬手示意别动。
他记得刚才那本书里写过一句话:动静之间,先静者胜。
他把呼吸放慢,等心跳也跟着缓下来,才继续往前走。
甲贴在他身后半步,压低声音:“东边崖上有石头堆,能藏人。”
“你去。”苏牧阳说,“我从西边耳房摸近点。”
两人分开。
苏牧阳弯腰钻进灌木丛,泥土味混着草腥气扑鼻而来。
他没擦脸上的灰,反而抓了把湿泥抹在脸上,遮住皮肤反光。
三更刚过。
铁拳门山门紧闭,门口两盏灯笼昏黄。
突然林子里走出一队人,穿黑衣,提无字灯笼,走路没声。
苏牧阳屏住呼吸。
这些人不是铁拳门的弟子。
他们腰间的刀样式陌生,刀鞘偏长,柄上缠的是暗红色布条,不是铁拳门惯用的青麻。
一个执事模样的人从门内出来,跟领头的黑衣人说了几句。
听不清内容,但手势很急,像是在催促。
黑衣人点头,带着人进了偏院。
苏牧阳盯着他们背影,发现最后一人袖口翻了一下,露出半块青铜符牌。
图案是圈中嵌环,环心一点凸起——像极了之前缴获的金轮教信物,可又不太一样。
那个点不在正中心,偏左了一线。
他记下了形状。
这东西改过。
刚想移开视线,耳房窗口忽然亮了灯。
火光一闪,映出窗纸上的影子——有人站在里面,背对着外头,手里拿着东西翻看。
苏牧阳立刻趴下,脸贴地面。
冷泥沾在额头上,他不敢抬手擦。
屋里的人没出声,也没靠近窗边。
过了半炷香时间,灯灭了。
他松了口气,慢慢抬头。
远处东侧高崖上,一道黑影轻轻晃了下手——是甲发来的信号:他在位置,一切正常。
苏牧阳回了个手势,表示收到。
他靠在树根旁,闭眼回想刚才的画面。
七批人?甲之前说的是七批?
他睁开眼,掏出随身带的小炭笔,在袖口内衬写了几个字:三更、黑衣、无灯号、符牌改动、刀制不符。
这不是普通的访客。
这是有组织地进出。
而且……
他摸了摸胸口那本书。
书里的“意先”之法提醒他一件事:越是刻意隐藏的东西,越会留下破绽。
这些黑衣人以为自己隐蔽,但他们忘了换刀。
铁拳门弟子用的是短柄厚刃刀,这些人却是细长款。
差别虽小,但在行家眼里,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正想着,远处偏院又有动静。
刚才进去的那队人出来了。
走得比来时快,其中一人脚步略跛。
苏牧阳眯眼细看。
那人右腿动作僵硬,像是受过伤。
但他左手却稳稳按着腰间刀柄,警惕性很高。
这批人消失在密林后,山门重新闭紧。
守卫换岗的时间比平时短了一半,两班人交接不到十息就完成了。
太急了。
不像常规轮值。
他判断,这里面有问题。
要么是怕被人盯梢,要么是内部有事要瞒。
又等了一刻钟,确认没人再出没,他才缓缓挪动身子,沿着原路往后退了几丈,然后低声吹了声口哨。
东崖方向传来两声鸟叫。
是甲的回应。
片刻后,甲从高处滑下,落地无声。
他蹲到苏牧阳旁边,喘了口气:“我数了,最近五天,这样的队伍来了七次。”
“每次都是三更前后?”
“对。第一次我以为是巡夜,后来发现他们走的路线都不一样,有的从北坡绕,有的直接穿林。”
苏牧阳点头。
“你还看到什么?”
“偏院夜里有人值守,但白天没人练功。本来铁拳门每日晨练雷打不动,现在取消了。”
“还有呢?”
“墙头加了铁刺,巡逻路线变了三次,新设了两个暗哨点。”
苏牧阳听完,没说话。
他在脑子里拼这张图。
闭山清修?根本不是。
这是在防外人探查,同时方便内部接应。
甲突然问:“要不要今晚摸进去看看?”
“不行。”苏牧阳立刻拒绝。
“你现在冲进去,只会打草惊蛇。这些人背后肯定有人指挥,我们一动,对方就知道暴露了。”
“那怎么办?干看着?”
“看,还要继续看。”苏牧阳盯着山门方向,“他们既然敢频繁往来,就不会只来这几趟。明天还会有人来。”
“万一他们换了时间呢?”
“那就等。我不信他们能天天改时辰。”
甲皱眉:“可咱们不能一直耗在这儿。”
“你可以回去。”苏牧阳说,“明天一早回镇上找乙,让他查查青城派那边有没有类似情况。如果两个门派都这样,那就是系统性的。”
甲犹豫:“那你呢?”
“我留下。”
“一个人?”
“我有这个。”苏牧阳拍了拍胸口,“书里教的东西还没用熟,正好拿来练。”
甲看他一眼:“你不怕出事?”
“怕。”苏牧阳说,“但我更怕错过线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风从山口吹进来,带着湿气。
甲终于点头:“好,我明早走。你这边有任何变化,放信号。”
“嗯。”
“要是看见不对劲,别硬撑。”
“我知道。”
甲起身准备离开藏身处。
临走前回头问:“你说……这些人真是金轮教余党?”
苏牧阳望着那扇紧闭的山门,声音很轻:
“我不知道是不是金轮教的人,但我知道——”
他抬起右手,指尖划过剑柄纹路。
“——他们会再来。”
月被云盖住。
山林陷入黑暗。
苏牧阳蜷在灌木深处,眼睛始终盯着那扇门。
远处林间小道上,一片树叶缓缓飘落,卡在一块凸起的石缝里。
风吹不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