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飞走后,苏牧阳把油布重新铺在沙盘上。炭笔在“古阳关”三个字上画了个圈,又往西边划了一道线。
甲和乙刚走出村口,又被他叫了回来。
“消息放出去之前,还得再算一遍。”他说。
两人站定,甲甩了甩肩上的刀鞘:“你还怕哪里没想周全?”
“不是怕,是必须确认。”苏牧阳用炭笔点了点沙盘边缘的三岔谷,“神雕引敌南下,你们说他们会派多少人?一个小队?还是直接动主力?”
乙挠头:“这谁能猜准?”
“那就不能只按一种可能来布防。”苏牧阳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展开一看,是昨夜默记下来的村民活动时间表,“幽冥会喜欢观察规律。那我们就给他们看规律,再突然打破它。”
甲皱眉:“你是想……让他们以为我们按部就班,结果我们反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对。”苏牧阳点头,“明天午时放出‘已知总坛’的消息,后天清晨我就去东坡废庙露面。他们要是不盯我,说明他们在等更大的局;要是盯我,那就是贪心作祟,必有破绽。”
乙咧嘴:“那你岂不是成活靶子了?”
“我不是去送死。”苏牧阳冷笑,“我是去验货——看看他们到底藏着什么招。”
甲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万一他们真派高手劫杀你呢?你一个人扛不住。”
“所以我不是一个人。”苏牧阳指向沙盘北侧,“你带游骑封锁小道,但别全堵死。留一条缝,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等他们派人进来探路,你就切断退路,逼他们只能往前走。”
他又转向乙:“你在三岔谷埋伏,见人就围,不准放箭,不准下杀手。我要活口。”
乙瞪眼:“不留手?那要是对方拼命怎么办?”
“拼命才好。”苏牧阳眼神一冷,“拼了命,才会暴露更多东西。比如他们的联络方式、暗器标记、甚至是口音。”
甲反应过来:“你是想顺藤摸瓜?”
“不止。”苏牧阳拿起一块黑石子,压在废庙位置,“如果他们真的派出高层接应,那说明我们这条假消息已经动摇了他们的核心。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反向追踪,找到真正的窝点。”
乙搓着手笑了:“这一环套一环的,比打擂台有意思多了。”
“这不是游戏。”苏牧阳盯着两人,“一旦动手,所有人必须听哨音行动。早一步晚一步都可能出事。”
甲拍胸脯:“放心,北线那边我都熟,传话快得很。”
乙也不甘示弱:“我今晚就开始换岗,多巡两趟,谁敢靠近村子,先拿下再说!”
苏牧阳没说话,低头在油布背面写新指令:
一、神雕携假信南飞,途中故意暴露行迹,引敌追踪;
二、三岔谷设伏,只捕不杀,重点审问其联络手段;
三、废庙接头为试探性诱饵,全员暗中布控,听三短哨音统一行动。
写完,他抬头:“还有问题吗?”
甲犹豫了一下:“要是他们根本不理这消息呢?”
“那就再加一把火。”苏牧阳嘴角微扬,“第三天中午,我会让神雕带回一封‘密信’,内容是‘总坛坐标已解,三日内必破’。这封信会被刻意遗落在西岭半山腰。”
乙愣住:“你是说……拿自己当饵,再钓一次?”
“不是我自己。”苏牧阳摇头,“是‘情报’本身成了饵。他们可以不在乎我,但绝不会放过一条能证明我们掌握核心机密的消息。”
甲缓缓点头:“这样一来,不管他们是抢信、追雕,还是调主力转移据点,都会动起来。”
“动就是破绽。”苏牧阳把炭笔往桌上一扔,“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找敌人在哪,而是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乙猛地站起来:“那我现在就去准备陷阱!绳索、麻袋、闷香,一样都不能少!”
甲也起身:“我也马上出发,先把北线兄弟召集起来。”
苏牧阳没动,只是看着沙盘。
风从门外吹进来,掀动油布一角。烛火晃了一下,映在他脸上,影子拉得很长。
他知道,这场棋走到现在,已经没人能全身而退。
几个时辰后,夕阳落下。
甲已带人出村,沿着北岭小道疾行而去。
乙换上深色劲装,带着两名帮手潜入林道,在三岔谷两侧设下绊索与哨位。
村中祠堂内,苏牧阳独自坐在沙盘前。
他手里拿着一块木片,正是昨日刻了“幽冥印”的那块。
指尖顺着刻痕来回摩挲,像是在数它的深度。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是乙回来复命。
“陷阱都布置好了。”乙低声说,“只要有人踩线,立刻就能被捆住。”
苏牧阳点头:“记得留出口。别让他们觉得是死局。”
“明白。”乙笑,“得让他们觉得自己还能逃。”
“还有一件事。”苏牧阳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递给乙,“这是郭靖那边回传的信物。万一遇到穿灰袍却自称盟友的人,先亮这个。假的会慌,真的会认。”
乙接过,塞进怀里:“懂了。不问来历,先验牌子。”
说完,他又转身离去。
祠堂重归寂静。
苏牧阳站起身,走到墙边,将油布图重新钉好。
他在“废庙”二字旁边加了个红圈,又用炭笔写下一行小字:
“子时三刻现身,停留不超过一刻钟。”
然后他抽出玄铁重剑,轻轻放在案上。
剑身映着烛光,没有一丝杂纹。
他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也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只要他还站着,对方就不得不做出选择。
夜更深了。
风停了。
烛火稳定燃烧。
苏牧阳坐在原地,闭目养神。
手指始终搭在剑柄上,像一根绷紧的弦。
远处林间,一声极轻的振翅响起。
神雕落在屋檐,爪子抓着一根细竹管。
苏牧阳睁眼。
接过竹管,打开一看,里面是张薄纸,写着四个字:
“东南无异。”
他看完,将纸凑近烛火烧掉。
灰烬飘落时,他低声说:
“该来的,总会来。”
然后他提起炭笔,在沙盘边缘补上最后一道标记。
是一条从未画过的暗道,从西岭底部绕向古阳关后山。
他盯着那条线看了很久。
最后吹灭蜡烛,留下一句:
“明天午时,看雕飞。”
屋外,月光照在屋顶瓦片上,泛着冷白。
一只乌鸦站在枯树梢头,静静望着祠堂方向。
苏牧阳的手慢慢握紧了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