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鸟鸣第三声落下时，苏牧阳终于抬起了头。
笔尖悬在纸面，墨滴缓缓坠下，晕开一个黑点。他没去擦，只是将册子往前推了半寸，右手仍搭在剑柄上，指节发白。
青衫一角出现在洞口，逆着光。
那人没说话，但脚步声很轻，落地无声，只有真正把轻功练到骨子里的人才能做到这样。苏牧阳松了口气，起身行礼：“师父。”
杨过走进来，目光扫过地上划出的弧线、墙角堆着的草稿纸，最后落在摊开的册子上。“你写完三页了。”他说。
“刚写完总论开头。”苏牧阳低头，“还没来得及整理。”
“不必整理。”杨过坐下，拿起册子翻看，“想法都在纸上，乱点没关系。我年轻时写心得，比这还潦草。”
苏牧阳站在一旁，心跳有点快。他知道杨过平时不会轻易插手他的修炼，这次亲自前来，说明事情不一般。
杨过看得很快，一页接一页，眉头时松时紧。看到“静渊引雷式”那段时，他停了一下，手指点了点“不动如渊”四个字。
“你这招，是想等敌人先动？”
“是。”苏牧阳答，“我发现只要自己抢先出手，反而容易被预判节奏。不如守着，等对方出招后再反打。”
“有道理。”杨过点头，“但你想过没有，如果敌人也不动呢？”
苏牧阳一愣。
“高手对决，有时候比的就是谁更能耗。”杨过合上册子，“你写‘不动如渊’，本意是藏锋蓄势，可别人看你站着不动，可能以为你怕了，直接走人。或者更糟——他故意不出手，逼你自己破局。”
苏牧阳皱眉：“那怎么办？不能一直僵着。”
“所以你要让他觉得你能动，但又不敢赌。”杨过站起身，在地上走了两步，“比如呼吸变慢一点，肩膀微微下沉，像是体力不支。等他放松警惕，突然发力，这才叫‘后发先至’。”
“伪弱惑敌……”苏牧阳喃喃。
“不一定要用词多漂亮。”杨过笑了笑，“关键是让对手产生误判。你以为你在等他，其实他在等你露破绽。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
苏牧阳立刻拿起笔，在“不动如渊”下面补了一行：
调整呼吸频率，肩颈微垂，制造疲态假象。
杨过看了眼，没说话，继续翻下一页。
看到“圆转借力”那段时，他又停下。“你说弧线要照北斗轨迹走？”
“昨晚观星时想到的。”苏牧阳解释，“先是半圈蓄势，再直线突刺，和勺柄指向南方的角度一致。”
“想法不错。”杨过伸手比划了一下，“但你画的这个弧，太大了。”
“太大？”
“你这一绕，至少要半息时间。”杨过摇头，“高手交手，半息足够他连出三招。你还没转完，人已经被打了。”
苏牧阳反应过来：“所以应该缩短？”
“不用半圈，用四分之三就行。”杨过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弧，“起点不变，收弧提前，速度提上去，力量不会少，反而更难防。”
苏牧阳马上改图，在原轨迹上截掉一段，重新标注角度。
“还有。”杨过指着最后一句“一剑穿心”，“杀招太狠，但收不住。”
“您是说后续乏力？”
“对。”杨过坐回石台，“你前面都在忍，最后一剑倾尽全力。这一剑要是没中，接下来怎么办？空门大开，任人宰割。”
苏牧阳沉默。
他想起之前几次战斗，确实常因最后一击落空而陷入被动。
“创招不能只想着怎么赢。”杨过语气缓了些，“还得想输了怎么活。每一招都得能进能退，才有资格叫绝学。”
苏牧阳提笔写下新一条规则：
杀招之后必设守势，名为‘归渊’，剑收回腹前，重心下沉，随时准备防御或再起。
“这就对了。”杨过点头，“你现在这套剑法，核心是对的——后发制人，以静制动。但细节上还得打磨。别怕改，改十次都不算多。”
苏牧阳认真记下。
杨过看着他写字的背影，忽然道：“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能创出黯然销魂掌吗？”
苏牧阳回头。
“不是因为我想出了多厉害的招。”杨过说，“是因为我被打得太惨。每次我都想一招制敌，结果全被郭伯伯拆了。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奇招，不在招式多花哨，而在让人以为你能更快，其实你一直在等他犯错。”
苏牧阳心头一震。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咔的一声打开了什么。
他低头看着自己写的“守正出奇·静渊引雷式”，忽然觉得名字没那么拗口了。
原来不是非要抢攻才算强，也不是非得快到极致才算赢。
真正的强，是让敌人觉得你弱，然后在他最松懈的时候，一剑封喉。
“谢谢师父。”他低声说。
杨过没应声，而是拿起册子，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提笔写了四个字：
剑由心生。
然后递还给他。
“你这套剑法，根基是你自己打的，我不替你定型。你要记住，别人教的是路，走的人还是你。改可以，但别丢了本心。”
苏牧阳接过册子，指尖触到纸面，感觉那四个字还在发烫。
他重新坐下，开始逐条修订。
杨过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他落笔稳定，思路清晰，便转身往洞口走。
走到一半，又停下。
“你这‘井’字步法，方向是对的。”他说，“但别忘了，敌人也会看。你设阵，他也可能反过来诱你入局。下次加一条：若觉不对，立即弃格，退回原点。”
说完，不再停留，身影消失在洞外林间。
苏牧阳握笔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在“井字格”禁忌栏里添上第一条：
一旦察觉陷阱迹象，即刻脱阵，不可恋战。
阳光从洞口斜照进来，落在他的右肩上。
他低头继续写，笔尖沙沙作响。
外面风穿过树林，吹动一片落叶，轻轻贴在洞口的石缝上。
苏牧阳翻过一页纸，刚写下“第四轮推演：缩弧与归渊联动机制”，忽然听见笔尖“啪”一声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