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扒住洞口,气喘得像破风箱。
苏牧阳手已经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张满是汗水和泥灰的脸。
这人不是敌人。
他认出来了。
几个月前黑风寨那一战,毒雾弥漫,他中了七步断肠散,是这个人背着他在山林里跑了三十里,一边跑一边骂:“你要是死了,我下半辈子都得做噩梦!”
后来他醒了,这人坐在床边啃馒头,见他睁眼,咧嘴一笑:“可算活了,我还想请你喝酒呢。”
现在他又来了,衣服被树枝划烂了好几道,脸上有擦伤,但眼神亮得吓人。
“苏……苏少侠!”他撑着石头爬进来,差点跪倒,“我找了你三天!他们说你在闭关,不让打扰……可这事……不能等!”
苏牧阳松开剑柄,从旁边石几上倒了一碗水递过去。
“先喝。”
那人接过水碗,一口气灌下去,水顺着嘴角流到脖子里。他抹了把脸,喘匀了气,声音才稳下来。
“青崖岭出事了。”
苏牧阳坐下,没催他,等着下文。
“那个黑袍人……你还记得老猎户说的那个吗?就是一招打翻七个高手的那个……他动手了。不止一次,是连着打。少林达摩院首座亲自出手,三招败北,掌风扫过石碑,当场炸成碎片。武当一位长老想用太极缠他,结果对方速度太快,还没转完半圈,人已经被甩出去五丈远,吐血昏迷。”
苏牧阳眉头皱紧。
“峨眉派掌门弟子带了四个师姐妹去围攻,布下天罗阵,五个人合击一招,结果……”他顿了顿,“对方根本没躲。站在原地,抬手一挥,五个人全飞了出去。其中一个脑袋撞在树上,当场没了气息。”
洞里安静下来。
只有外面风吹树叶的声音。
苏牧阳开口:“他用什么武功?”
“没人说得清。”年轻人摇头,“看着像密宗的伏魔手,又夹杂西域那种扭身拧臂的怪招,动作不走直线,像是蛇在地上爬。最邪门的是……他的影子。”
“影子?”
“对。有个弟子临死前说了句‘他的影子会咬人’。当时没人懂,直到后来有人发现,只要他动,地上那道影子就跟着变长,能突然扑出来抓人脚踝。有人躲过了本体攻击,却被影子绊住,下一秒就被真身击中要害。”
苏牧阳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快、毒、幻、力。
四项叠加,几乎无解。
“还有别的吗?”
“有。”年轻人压低声音,“他出手时,掌风带一股腐臭味,像是死鱼泡在水里三天的那种味道。被擦中的人,伤口立刻发黑,肿胀溃烂。有个弟子只被蹭了一下手臂,半个时辰后整条胳膊都烂掉了,最后只能砍掉。”
苏牧阳眼神一沉。
这不是普通毒素,是功法自带的阴毒内劲,侵入经脉后自行扩散。
“他有没有弱点?打久了会不会慢?”
“不知道。”年轻人苦笑,“没人能撑到第五招。唯一一个活下来的,是靠同门舍命掩护才逃出来,但也只说了两句话就咽气了——一句是‘他不怕点穴’,另一句是‘他笑的时候,左肩会抖一下’。”
苏牧阳记下了。
不怕点穴,说明经脉运行方式异于常人,可能是逆冲奇经八脉的邪道练法。
左肩抖动,或许是发力前兆,也可能是旧伤残留。
他起身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纸,提笔写下几个关键词:
高速移动|影子攻击|剧毒掌风|力量爆发|无视点穴|左肩微颤。
写完,他问:“他武器是什么?你说他穿黑袍,手里拿什么?”
“轮子。”年轻人说,“金色的,像寺庙里那种法器,但他拿在手里能当刀使,也能甩出去当暗器。有人看到他把轮子扔出去,割断了三棵大树的树干,然后轮子自己飞回来,落进他手里。”
苏牧阳笔尖一顿。
金轮。
密宗。
转世。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
金霸天。
不是真名,是他临时起的代号。但这个名字一冒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贴切。
霸道,张扬,带着一股非要踩碎一切的狠劲。
他把这三个字写在纸顶,画了个圈。
然后开始列应对方向。
第一,速度快,不代表反应快。很多快攻型对手依赖本能突袭,一旦节奏被打乱,就会露出破绽。可以用“归渊步”制造假身位,引他提前出招。
第二,影子攻击,本质是视觉干扰或精神压迫。或许可用玉女心经里的凝神法门稳定心志,再配合短促发声扰乱其施术节奏。
第三,毒掌难防,但所有毒素都有发作时间。只要不在正面硬接,保持游斗,等他内劲循环出现间隙,就能反打。
第四,力量大者往往转身慢。若能诱其全力一击落空,借力打力,反而能让他自己失衡。
他一条条写下去,越写越快。
纸上渐渐布满箭头、圈注、删改痕迹。
年轻人在旁边看着,不敢打扰。
直到苏牧阳停下笔,他才小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苏牧阳没回答。
他翻出杨过早年送的一卷《天下武功解构图谱》,找到西域异流篇,对照刚才的情报,逐条比对。
密宗伏魔手,忌纯阳真气。
西域蛇形步,怕预判截击。
影傀类邪功,需施术者精神集中,一旦分心即刻失效。
他眼睛亮了起来。
不是没有机会。
对方强,但不是无敌。
他抬头看向年轻人:“你回去告诉各派,别再派人单独挑战。这种打法,一对一就是送死。让他们收集情报,尤其是每次出手后的呼吸频率和收招动作,有没有疲惫迹象。”
“你要联手对付他?”
“不。”苏牧阳摇头,“我现在不出山。闭关没结束。”
年轻人愣住:“那你……”
“我要把他研究透。”苏牧阳指着纸上那个名字,“金霸天很强,但再强也是人。是人就有习惯,有习惯就有破绽。我现在要做的,不是急着去打,而是搞清楚怎么一剑封喉。”
他说完,拿起笔,在页脚写下两行字:
敌愈强,我愈不可退。
守江湖者,岂惧一战?
写完,他合上册子,站起身。
“你去隔壁草庐休息。吃饱睡好,明天一早就回中原。路上小心,别走夜路,别落单。”
年轻人点头,刚要走,又回头:“你真不跟我一起走?现在江湖都在找你。”
“他们会等到我的。”苏牧阳说,“但我得先把这一剑练明白。”
年轻人走了。
洞里只剩苏牧阳一个人。
他重新坐下,点燃油灯,翻开册子,在“金霸天”下面新建一页。
第一行写着:【能力维度分析】
他开始填:
武学渊源:密宗残脉 + 西域魔功 → 可能畏纯阳内力,可用玄门正统功法压制;
战斗风格:快攻突袭为主 → 需设“节奏陷阱”,用断招诱其冒进;
身体素质:力量惊人但耐力未知 → 可拉长战局,耗其真气;
心理特质:张扬嗜战 → 或存轻敌心态,可诈败引其深入。
每写一条,他就翻一次图谱,勾画克制路线。
他甚至把“缩弧剑意”拆解成十三种变式,模拟不同角度的反击路径。
时间一点点过去。
灯油快烧尽了。
他吹灭灯,盘膝而坐,闭眼冥想。
脑海里不再是单一的剑招演练。
而是一场真实的对决。
风沙漫天。
对手站在对面,金轮在手,影子拉得老长。
他站在原地,不动。
等。
等那一道杀机升起。
等那一丝破绽出现。
等自己心中最稳的那一剑,自然浮现。
他睁开眼。
天还没亮。
手指缓缓抚过剑鞘。
下一秒,他忽然停住。
他想起小龙女昨夜送来的新笔。
那支亲手削的狼毫。
他还记得她走时说的话:“你是我们家的人。”
这句话现在还在心里。
不是负担,是底气。
他重新点亮灯。
拿起笔。
在最新一页的最下方,写下一句话:
“我不怕你来。”
笔尖落下时,墨迹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