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路逢生处,天心未肯违。——佚名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尚书·大禹谟》_
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扑跌,沉重地摔落在冰冷而坚硬的地面上。身后那扇救命的门户在他们闯入的瞬间便无声闭合,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存在过,将下方净室崩塌的恐怖巨响、怨骸疯狂的嘶鸣以及那令人窒息的猩红浪潮,彻底隔绝。
死里逃生。
剧烈的痛楚与极致的虚脱感如同两座大山,狠狠压在荀渭的每一根神经上。他趴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只能听到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心脉间,那缕白金火种已然微弱到近乎熄灭,只剩下一点灼热的余烬,勉强维系着他不至于彻底昏迷。
白霁云的状态稍好,却也已是强弩之末。他单膝跪地,以剑拄身,剧烈地咳嗽着,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内息紊乱不堪。他迅速环顾四周,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新的危险。
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四周是一片…难以形容的、无比宏大的寂静。
他们似乎正处于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内部。脚下是光滑如镜、却冰冷彻骨的黑色金属地面,延伸向远方无尽的黑暗。抬头望去,穹顶高得令人眩晕,并非传统的弧形,而是由无数个切面构成的、复杂而规律的几何形态,仿佛一颗巨大无比的黑钻石内部。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在这无比高大的穹顶每一个切面之上,都镶嵌着无数细小的、正在散发着柔和却清晰光芒的光点,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地、按照某种深奥莫测的规律运行、流转着,勾勒出壮丽璀璨的星河、星云以及根本无法识别的庞大天体运行轨迹!
这根本不是壁画或投影,而是…一个真正运转着的、微观化的宇宙星图!他们仿佛置身于一颗巨星的核心里,仰望着外部浩瀚星海的倒影运转!
一种渺小如尘埃、敬畏自然伟力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在两人心中升起。
“这里…就是‘上层回廊’?”白霁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在这无比空旷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轻微,却被放大了无数倍,产生悠远的回音。
这里与其说是“回廊”,不如说更像是一个…观测大厅?或者控制中心?
远处的地面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环形的控制台和巨大但已然熄灭的光屏轮廓,如同沉默的巨人,匍匐在星空之下。更远处,似乎还有通往其他方向的、更加宽阔的通道入口,隐没在星光无法照亮的黑暗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带着某种精密计算气息的味道,与下方区域的污秽混乱截然不同。这里的能量场似乎也相对稳定,虽然同样死寂,却少了许多那令人不安的邪恶侵蚀感。
暂时安全了。
两人稍微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这地方太过诡异和宏大,谁也不知道在那璀璨星光照耀不到的黑暗角落里,隐藏着什么。
“必须…尽快恢复…”荀渭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因为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险些晕厥过去。他不仅外伤沉重,内息耗尽,更严重的是心脉间火种近乎熄灭,以及…背后那黑匣在经历了方才剧烈的刺激和净室崩塌的冲击后,虽然暂时沉寂下去,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后假寐的凶兽,散发着一股更加危险、更加不稳定的气息。
白霁云连忙扶住他,再次取出丹药助他服下,并将自身所剩无几的温和内息缓缓渡入他体内,助他稳住伤势,催化药力。
“此地能量场似乎相对纯净稳定,或许有利于恢复。”白霁云低声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穹顶那浩瀚运转的星图所吸引,“这星图…似乎并非静止,它在变化…这运行的轨迹,似乎指向某个…特定的方位?”
荀渭闻言,也强忍着眩晕,抬头望向那璀璨穹顶。起初只是觉得宏大震撼,但看得久了,在心脉间那微弱火种余烬的奇异感应下,他竟隐隐觉得,那无数星辰的运行轨迹,似乎与怀中那卷银箔秘卷上某些无法理解的立体图谱,存在着某种隐秘的对应关系!
难道这穹顶星图,是那银箔秘卷的宏观演示?或者反过来?
而那被群星轨迹隐隐指向的、位于穹顶正中央那片最为深邃黑暗的区域,又代表着什么?
就在他心神被星图吸引的瞬间——
嗡!
他怀中的银箔秘卷,再次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表面的立体图谱自主流转,与穹顶星图产生了更强烈的共鸣!
几乎在同一时间!
他背后的黑匣,如同被踩中了尾巴的毒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冰冷的敌意和…贪婪!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一股极其粗暴、充满毁灭意志的冰冷洪流,猛地冲向他近乎枯竭的识海!
【阻止它!隔绝它!那星图…是陷阱!是诱导!】
【那碎片!给我!把那该死的星核碎片拿来!】
【能量!我需要能量!压制它!摧毁那联系!】
【否则…我们都会死!被它们发现!被…同化!】
这意念狂暴而混乱,充满了极致的焦躁、恐惧与贪婪!它不再是诱惑,而是近乎歇斯底里的命令与威胁!它的目标,直指白霁云手中那枚已然黯淡的“星核残片”!
显然,穹顶星图与银箔秘卷的共鸣,极大地刺激了黑匣,让它感到了某种致命的威胁,使它不顾一切地想要夺取星核碎片的力量来壮大自身,或者说,来隔绝这种共鸣!
“呃啊——!”荀渭抱住头颅,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整个人蜷缩起来,皮肤表面那些早已隐去的暗紫色纹路再次浮现,并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蔓延、闪烁!一双眸子更是瞬间变得赤红,其中一半是自身的痛苦与挣扎,另一半则充斥着冰冷的、非人的紫芒!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肌肉紧绷,青筋暴起,一股混乱而恐怖的毁灭性能量波动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溢散出来!
“荀渭!守住心神!”白霁云大惊失色,立刻停止渡入内息,双手疾点荀渝周身几处大穴,试图帮他稳定暴走的能量,同时将那股温和的内息转为清心镇魂的法门,强行灌入其识海!
然而,此刻黑匣的反噬之力远超之前!白霁云那点残存的内息如同杯水车薪,瞬间就被那冰冷的洪流冲垮!
荀渭猛地抬起头,那双一半赤红一半紫芒的眸子死死盯住了白霁云手中的星核残片,口中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嗬嗬声,猛地伸手抓去!速度快得惊人!
白霁云脸色一变,急忙后撤,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抓!
“荀渭!醒醒!”他厉声大喝,声音中蕴含了清心咒的法力。
但此时的荀渭,几乎已被黑匣的意志主导了大半!一击不中,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暴戾的咆哮,竟不管不顾地再次扑向白霁云,招式狠辣,直取要害!那模样,竟是与之前那些只知杀戮的猎杀者一般无二!
白霁云心中又惊又痛,只得不断闪避格挡,却不敢真的下重手伤他。两人在这空旷死寂的星空大殿之下,展开了一场凶险而诡异的追逐与缠斗!
荀渭的攻击毫无章法,却势大力沉,更带着那股冰冷的、侵蚀一切的暗紫色能量,让白霁云应付得极为吃力,伤势被不断牵动。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会被失控的荀渭拖垮,或者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白霁云眼神一凝,看向了手中那枚黯淡的星核残片。黑匣如此渴望它,或许…
他猛地一咬牙,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在再次避开荀渝一爪的瞬间,他非但没有继续后退,反而猛地迎上前去,将那枚星核残片,主动地、狠狠地按向了荀渝心口的位置——那缕火种余烬所在之处!
“既然你要!那就给你!看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嗡——!!!
星核残片触及荀渭心口的刹那,仿佛火星溅入了滚油!
那缕本已微弱到极致的白金火种余烬,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燃料,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和热量!精纯而磅礴的净化能量瞬间涌入荀渭近乎枯竭的经脉!
“啊——!!!”
荀渭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投入了熔炉!体表那疯狂蔓延的暗紫色纹路与心口爆发的炽白光芒发生了最直接、最激烈的冲突!
光明与黑暗,净化与侵蚀,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源而生的力量,以他的身体为战场,展开了疯狂的厮杀!
这种痛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仿佛灵魂都被撕成了两半!
而就在这时,或许是因为星核残片能量的强烈刺激,或许是因为身体处于这种极致的冲突状态,荀渭的脑海中,再次闪过了一些之前被忽略的、银箔秘卷上的破碎信息!
【…能量悖论…心源炉无法稳定…除非…逆向流转…】
【…模板‘柒’的同步异常…疑似与‘逆流’效应有关…】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变量’介入…能量反应…与‘逆流’特征匹配…】
逆流?高维变量?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如同闪电般划过他剧痛的意识!
与此同时,穹顶之上,那浩瀚运转的星图,其中心那片最为深邃的黑暗区域,似乎因为下方这剧烈的能量冲突,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睁开了一只冷漠的、俯瞰众生的眼睛。
(第一百零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