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枭眼底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暴戾与怒气,那是对逝去生命的歉疚,以及对幕后黑手的滔天恨意。这些情绪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具体的宣泄目标。
他不再问话,只是沉默地、一拳又一拳地落下,精准地避开要害,却每一击都带着足以摧垮人意志的力量。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比之前的打火机声更加令人胆寒。
陈卓起初还能发出微弱的哀嚎,到后来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和血沫从口鼻中不断涌出。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可能断了,内脏仿佛都被搅碎,意识在剧痛中逐渐模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住他。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意识即将涣散的前一刻,陆承枭又一次将他提起来,那只骨节分明、沾了些许血迹的拳头再次抬起,对准了他的面门。
那拳头带着风,带着死亡的气息。
“我说......我说......陈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不堪的求饶,声音微弱得像蚊蚋,却充满了绝望的恐惧:“我......说......求求你......别打了......”
陆承枭抬起的拳头,堪堪停在了半空中,离陈卓的鼻尖只有寸许,他冷冽的视线如同冰锥,钉在陈卓血肉模糊的脸上。
陈卓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仅靠着水泥柱的支撑才没有完全倒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剧痛。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抹了一把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那个他试图带进坟墓的秘密:
“是......是何婉茹......她......她威胁我......要我对......对蓝小姐的外婆下手......我不答应......她......她就让我在医院呆不下去......我......我没办法......所以我......我注射了药物......导致......导致蓝小姐外婆的......死......”
尽管心中早已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这冰冷的真相从陈卓口中说出时,陆承枭的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骤然缩紧。一股混杂着心痛、愤怒和自责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让他有瞬间的眩晕。
果然是她!何婉茹!那个外表光鲜,内心却毒如蛇蝎的女人!怪不得......怪不得段暝肆那家伙也在暗中调查,想必是也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沉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何婉茹指使的?你留了什么证据没有?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陈卓此刻已是万念俱灰,只求能保住性命,再不敢有丝毫隐瞒:“是......是的......我......我留了跟她通话的录音......还......还有......”他瑟缩了一下,眼神闪烁,带着难以启齿的羞耻和恐惧:“还......还有跟她在她别墅的......视频......因为......因为她有时候会......会让我去给她检查身体......”
这话一出,陆承枭瞬间明白了那“视频”的性质。他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厌恶和冰冷的了然,何婉茹......果然是不择手段。
“交出来。”命令简短,却带着绝对的权威。
陈卓不敢违抗,他当初留下这些,本是作为保命的底牌,想着万一何婉茹事后想杀他灭口,他还能借此威胁,求得一线生机。却没料到,最先用这证据换取性命的,是在陆承枭的拳头之下。
他颤抖着,从贴身的衣物内袋里,摸索出一个用防水袋紧紧包裹着的微型U盘,像是捧着烫手的山芋,又像是交出自己的催命符,递了过去。
陆承枭接过那还带着陈卓体温和血腥味的U盘,指尖微微用力,几乎要将那小小的金属块捏碎。他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只剩半条命的陈卓,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阿武,”他沉声喊道,将U盘攥入手心:“把人关起来,看好了。”
“是,枭哥!”阿武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意识模糊的陈卓从地上拉起,朝着厂房更深的黑暗处走去。
陆承枭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他低头看着自己指关节上沾染的、已经有些干涸的血迹,又抬眼望向厂房外无边的黑夜,目光锐利如鹰隼。
烟雾早已散去,冷硬的五官在灯光下清晰无比,那深邃的眼底,是翻涌的、即将到来的风暴。
——
夜色如墨,黑色宾利最终稳稳停在灯火通明的听松居。段暝肆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他独自坐在驾驶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冰凉的皮质包裹。车窗外,修剪整齐的园林在景观灯的照射下投下斑驳的暗影,一如他此刻晦明难辨的心绪。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了按眉心,金边眼镜后的那双深邃眼眸,此刻盛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今晚他去拍卖会拍下那条项链送给何婉茹,可他却对蓝黎说了谎, 心里莫名的感到有些不安,若非迫不得已,他绝不会对蓝黎说谎。
推开车门,夜风的微凉让他精神稍振。步入大厅,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泻而下,却驱不散他周身萦绕的低气压。老管家无声地迎上前,恭敬道:
“肆爷,您回来了。”
“嗯。”段暝肆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也是每日例行公事般地开口问道:“黎黎今晚吃的什么?胃口怎么样?”
管家恭敬地回答:“是按照您安排的营养师食谱准备的,蓝小姐今晚食欲不错,用了不少。”
听到食欲不错,段暝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微不可察的一分,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径直踏着旋转楼梯上了楼。
卧室里只开了床头柜上一盏暖黄的台灯,像一小簇温柔的篝火,在偌大而昏暗的空间里圈出一方安宁。光线朦胧地铺洒在床榻上,勾勒出蓝黎熟睡的身影。她侧躺着,呼吸清浅均匀,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像一只栖息在静谧港湾的蝴蝶。
段暝肆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在床边,垂眸静静地凝视着她。睡梦中的她,显得格外恬静,仿佛所有风雨都能被隔绝在他为她营造的这片天地之外。他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那触感微凉而柔软,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底些许的躁动,他贪恋这份宁静,却也不敢过多停留,生怕惊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