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临冬城的庭院里,就已经被马匹的嘶鸣与猎犬兴奋的吠叫声填满。
仆人们呵着白气,牵着烦躁不安的骏马。
骑士们则在大声谈笑着,检查着自己的马鞍与弓箭。
空气里,弥漫着皮革、马汗与清晨寒霜混合的凛冽气息。
劳勃·拜拉席恩国王,宿醉的痕迹还挂在他浮肿的眼皮上。
但他精神头十足。
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一场痛快的狩猎,更能消解临冬城带来的烦闷。
“奈德!”
劳勃洪亮的嗓门,盖过了整个庭院的喧嚣。
“别磨蹭了!”
“北境的野猪,可不会等着我们!”
劳勃一把揽过奈德的肩膀。
那力气大得让后者一个趔趄。
奈德·史塔克已经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皮甲,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他并不热衷于此。
但国王的兴致,他无法拒绝。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廊柱阴影下的身影。
林恩。
他身穿黑衣兜风,腰间佩着长剑,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奈德走了过去。
经过昨夜的密谈,他对这个年轻人的看法,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那不再是单纯的庇护者与囚犯。
而是一种微妙的,带着倚重的信任。
“林恩。”
奈德的声音很沉稳。
“跟我们一起去吧。”
“在马背上待一天,总比闷在城堡里好。”
“而且,有你在,我也能更放心一些。”
最后那句话,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林恩抬起头。
他看着奈德那双真诚的灰色眼睛,也看到了不远处,劳勃国王投来的好奇目光。
林恩摇了摇头。
“多谢您的好意,大人。”
“只是我与匪徒搏杀时留下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
他指了指自己的肋下和手臂。
“长途骑行,恐怕会吃不消。”
“我想留在城堡里,做一些恢复练习。”
这个理由既合情合理,又彰显出一个战士的本分。
奈德眼中的邀请,变成了理解。
他点了点头。
“也好。”
“注意身体。”
奈德重重地拍了拍林恩的肩膀,转身跟上了国王的队伍。
号角声再次响起。
庞大的狩猎队伍涌出临冬城的城门。
马蹄声与犬吠声渐渐远去。
庭院,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喧嚣退去后,一种空旷的寂静,笼罩了整座城堡。
林恩脸上的平静,也随着最后一骑消失在视野中,而缓缓褪去。
他没有回房。
而是提着剑,穿过空无一人的庭院,走向那座被遗忘的塔楼。
第一堡。
风,从残破的垛口间穿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林恩选了一处背风的空地。
这里视野开阔,又足够偏僻,不会引人注意。
林恩拔出长剑。
剑锋在灰白色的天光下,划出一道道冰冷的弧线。
刺击。
格挡。
闪避。
他心无旁骛,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在勤勉练剑的战士。
但他的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丝声响,眼睛也隐隐锁定着那座古老的塔楼。
他在等。
等一个男孩,还有一对姐弟。
等一个足以改变整个北境,甚至七国命运的机会。
时间,在单调的挥剑声中,一点点流逝。
直到一个穿着灰色上衣的小小身影,闯入了他的视野。
林恩收起了剑。
布兰·史塔克。
那个男孩像一只精力旺盛的小狼,在空旷的城堡里四处奔跑。
父亲与兄长们都出城打猎,他被留了下来。
百无聊赖之下,攀爬就成了他唯一的乐趣。
布兰的目光,很快就被那座临冬城最古老的建筑所吸引。
第一堡。
爬过了无数次的第一堡。
但男孩的脸上,还是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林恩已经将布兰的一举一动,全部纳入掌控。
布兰开始准备攀爬,而他的冰原狼夏天正蹲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看着布兰,发出不安的呜呜声。
来了。
几乎就在同时。
另一道金色高挑的身影,从主堡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詹姆·兰尼斯特。
他没有穿那身耀眼的金色盔甲,只是一身低调的猎装。
他的脚步轻快而警惕,那双眼眸,不断扫视着周围。
确认无人之后,他才闪身进入了第一堡的阴影之中。
紧接着。
王后瑟曦,也出现了。
她用一顶兜帽遮住了那头灿烂的金发,快步跟上了自己詹姆的步伐。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塔楼那黑洞洞的门里。
林恩露出一抹笑意。
一切,都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布兰已经开始攀爬了。
他像一只灵巧的猴子,手脚并用,在那斑驳的石墙上,寻找着可以借力的缝隙,不断向上。
林恩的呼吸,放得极轻。
他手中的剑,也停了下来。
他开始移动脚步,看似无意地,向塔楼的下方靠近。
每一步,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
他必须出现在一个“恰好”能路过这里的位置。
他必须在男孩坠落的瞬间,做出最“本能”的反应。
不能太早。
也不能太晚。
风声传来了,从塔楼高处窗户里,泄露出的一丝压抑的、不属于孩童的喘息。
林恩抬起头。
他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爬到了塔楼的中上层。
第一堡的顶层,尘封已久。
一扇高处的窗户破了。
冷风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
阳光从狭窄的箭孔中刺入,在空气里划出几道清晰的光柱,照亮了那些飞舞的尘埃。
这里,是整个临冬城最隐秘的角落。
瑟曦·兰尼斯特靠在冰冷的石墙上。
华丽的丝绸长裙被她随意的褪下。
她那头瀑布般的金色长发,散乱地铺在沾满灰尘的墙面上。
詹姆·兰尼斯特也脱掉了碍事的斗篷,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
同样的金发,同样的碧眼。
“我们不该在这里。”
瑟曦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还有一丝兴奋。
“太危险了。”
“危险?”
詹姆抬起头,脸上带着他惯有的,对世间一切都满不在乎的微笑。
“劳勃和他那群北境的蠢猪,现在大概正在追着一头母鹿的屁股。”
“谁会在意我们?”
詹姆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划过瑟曦微微战栗的皮肤。
那动作,充满了占有与爱恋。
“我等了一个月。”
“赶路让我一直没有机会。”
詹姆的声音变得沙哑。
他拉过瑟曦,俯下身,嗅着瑟曦的发香。
“整整一个月。”
“我快疯了。”
瑟曦发出了一声压抑的轻呼。
冰冷的石墙,与滚烫的身体,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灰尘在光柱中疯狂地舞动。
细微压抑的声音,在这座被遗忘的塔楼里,断断续续地响起。
而就在塔楼之外。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手脚并用地,沿着古老的墙体,向上攀爬。
是布兰·史塔克。
他喜欢攀爬。
喜欢那种将整个临冬城踩在脚下的感觉。
今天,国王和父亲都出去了,罗德利克爵士也不会再来训斥他。
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要爬上那座没人敢爬的第一堡。
风吹过他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让他更加兴奋。
一块块熟悉的岩石,一个个稳固的抓手。
他像一只灵巧的猴子,在垂直的墙壁上,快速移动。
越来越高。
庭院里的人,也都变成了小小的黑点。
这时,布兰听到了声音。
从塔顶的窗户里传出来的。
不是风声。
那声音很奇怪,像是有人在哭。
好奇心,驱使着他加快了速度。
他攀上了窗台。
然后,布兰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