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眼深处那惊鸿一瞥的震撼,与神魂受创带来的隐痛,如同冰与火交织在陆明心间。数日过去,那暗沉矿石散发的苍茫威压,以及感知被瞬间碾碎的战栗感,仍不时在他脑海中回放。
他变得愈发谨慎。在白日的校验工作中,他刻意收敛了空灵根的感知力,只表现出与普通感灵盘相仿,甚至略逊一筹的精度,不再去触碰那些过于细微、可能引人注目的瑕疵。与何铭及其他组员交流时,也多是倾听,鲜少主动发表见解,将自己隐藏在队伍的阴影里。
然而,在他那巨石后的“秘处”,修炼却变得更加疯狂。
夜色与星辉成了他最好的掩护。当冰冷的星力再度如潮水般涌来,刺穿经脉的痛楚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清醒。他不再满足于被动承受星力淬炼,开始尝试更精细地引导,模仿着那日“感知漂流”的状态,将心神更加紧密地融入周天星辰大阵浩瀚而有序的能量流转韵律之中。
怀中的星骸碎片持续散发着温润凉意,仿佛一座小小的灯塔,既帮助他稳定心神,抵御着核心阵眼处隐约传来的威压余波,又似乎在无声地指引着他,与这片星辰之力构筑的天地更加亲近。
他发现,当自己的呼吸、灵气的运转节奏,尽可能贴近大阵能量那宏大而古老的“脉搏”时,星力淬炼的效率会悄然提升,那份霸道凛冽之中,似乎也多了一丝可以被理解和驾驭的“秩序”。丹田内,那点星砂光泽愈发凝实,空灵气旋转的速度也更快了几分。炼气五层的壁垒,已隐隐松动。
就在陆明沉浸于这种痛并快乐着的修炼,并以为能暂时将阵眼秘密深藏之时,一丝微妙的涟漪,开始在平静的湖面上荡漾开来。
这日清晨,校验组迎来了一次例行的巡查。领队的并非往常负责庶务的执事,而是一位身着核心弟子服饰,面容俊朗,眼神却带着几分审视意味的年轻男子。其衣襟上绣着的并非普通星辰图案,而是一轮环绕着星环的异象,彰显着其与众不同的身份——他来自直接对宗门长老负责的“阵枢院”,是真正核心的阵法传承者。
“这位是阵枢院的赵霖,赵师兄。”何铭恭敬地向众人介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阵枢院弟子地位超然,他们的意见,有时甚至能决定一个外围项目组的去留。
赵霖微微颔首,目光如电,扫过在场每一位辅助弟子,最终在陆明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那眼神并无太多情绪,却让陆明心中一紧,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探查了一遍。
“周天星辰大阵乃宗门重器,不容有失。近日阵枢院监测到,大阵西北区域,即尔等负责校验之范围,能量流转似有极细微的‘协振’波动,虽未影响阵法稳定,但与我等推演模型略有出入。”赵霖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等在此校验多日,可曾发现任何异常?无论多么细微,皆需上报。”
众人面面相觑,大多摇头。他们依赖感灵盘,所能察觉的“异常”,早已按流程上报并处理过了。
何铭上前一步,拱手道:“回赵师兄,我等依仗感灵盘校验,已按规处理所有探查到的能量淤积与纹路偏差,记录玉简在此。”他递上一枚玉简。
赵霖接过,神识一扫,不置可否,目光再次转向众人:“感灵盘虽便,却失之灵动。阵法之道,玄妙存乎一心,有时‘感觉’比器物更准。尔等修炼之时,或行走阵中,可曾有过任何与众不同的‘体悟’?譬如,对星力的感知是否异常清晰?灵气运转是否受阵法牵引?甚至……是否感知到某些不应存在的‘波动’?”
他问得意味深长,最后一句,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再次掠过陆明。
陆明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竭力保持平静。他立刻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哪里!定然是他前几日尝试感知阵眼,以及平日利用空灵根引动星力修炼时,虽极力控制,但其空灵根与星力的特殊亲和,以及那缕外放的感知,仍不可避免地与大阵产生了更深层次的交互,引发了某种难以被仪器捕捉,却能被阵枢院高阶修士察觉的“协振”波动!
‘他是在试探!’陆明心中警铃大作。承认?绝无可能!那等于暴露自己身怀秘密,空灵根、星力亲和,甚至可能牵连出星骸碎片!怀璧其罪,下场可想而知。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其他弟子的模样,脸上露出几分茫然与思索,然后缓缓摇头,低声道:“回赵师兄,弟子……并未有特殊感觉。只是觉得在此地修炼,星力浓郁,进境稍快些。”
赵霖盯着他看了两秒,那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陆明感觉后背已有冷汗渗出,但空灵根带来的心神澄澈特性,让他勉强维持着眼神的平静,没有躲闪。
片刻后,赵霖移开目光,淡淡道:“嗯,或许是布阵初成,星辰之力与地脉尚未完全契合所致。你等继续用心校验,若有任何异状,即刻通过何铭上报阵枢院,不得延误。”
“是!”众人齐声应道。
赵霖又巡查了片刻,问了些常规问题,便带着人离开了。直到那压迫性的气息彻底消失,校验组的众人才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纷纷松了口气。
何铭走到陆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陆师弟,不必紧张。阵枢院的师兄们要求是严了些,也是为了大阵万无一失。你方才应对得不错。”
陆明勉强笑了笑:“让何师兄见笑了,赵师兄气势太盛,弟子确实有些紧张。”
他心中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赵霖的巡查,像是一盆冷水,将他因获得机缘而有些发热的头脑浇醒。这周天星辰大阵,是宗门的根本重地,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关注。
他的秘密,就像藏在透明琉璃下的火星,稍有不慎,便会燃成焚身之焰。
接下来的日子,陆明更加如履薄冰。他减少了去巨石后修炼的频率,即使去,也更加小心地控制着引动星力的规模和方式,尽可能让自己引发的“涟漪”消弭于大阵本身浩瀚的波动之中。同时,他更加专注于“太阴炼形”中对自身气息的收敛法门,试图将空灵根与星力亲和的特质更深地隐藏起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数日后的一个傍晚,陆明完成工作,正准备返回住处,一个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此人同样是校验组的辅助弟子,名叫孙浒,炼气六层修为,平日显得有些孤僻,很少与人交流。
孙浒看着陆明,脸上挤出一丝看似随和的笑容:“陆师弟,留步。”
陆明心中一凛,停下脚步,拱手道:“孙师兄,有何指教?”
孙浒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指教不敢当。只是前几日赵师兄巡查时,问起对星力感知之事……为兄观察师弟多日,发现师弟似乎对此地星力,格外‘适应’啊。每每星力测试之后,师弟精气神都似乎尤为饱满,可是有什么独特的修炼心得?不知能否分享一二?”
他话语看似客气,眼神却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陆明的心,彻底沉了下去。真正的麻烦,或许才刚刚开始。外有阵枢院高深莫测的注视,内有同门暗怀心思的窥探,这阵法笼罩下的山谷,瞬间变得危机四伏。
他面上不动声色,脑中却已飞速转动,思考着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