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十七年的初春,冰雪消融的速度快得惊人,仿佛去岁寒冬的酷烈只是为了积蓄一场更猛烈的爆发。伴随着第一声春雷炸响,帝国四方蛰伏的力量与潜藏的矛盾,几乎同时破土而出,将新一年的博弈骤然推至高潮。
北疆,残雪未净,泥泞的黑土地上便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罗刹人并未给大明太多修整的时间,他们利用去岁冬天,调集了更多的哥萨克骑兵和来自西方的雇佣兵,并装备了更多仿制改进的火炮,规模远超鹰扬堡之役,兵分数路,同时扑向大明边境链条上的数个关键节点。其主帅更是放言,要“饮马辽河,犁庭扫穴”!
这一次,罗刹人改变了战术。他们不再追求正面决战,而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绕过坚固堡垒,穿插分割,重点攻击屯垦点和较小的烽燧,残暴地杀戮军民,焚烧粮草,试图以恐怖瓦解北疆的防御体系。一时间,边境烽烟四起,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向磐石堡。
朱由检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兵力分散,防线漫长,敌人飘忽不定。他果断放弃了分兵把守的旧策,将主力“铁血骑”和“神机炮营”集结成数个快速打击集群,由李永芳的夜不收提供精准情报,哪里出现罗刹主力,便扑向哪里。同时,他严令各堡垒、屯垦点坚壁清野,依托工事固守,并授权归附部落的“侦缉游骑”对罗刹小股部队和后勤线进行袭扰。
一场规模空前的、残酷的机动防御与反袭击战,在北疆广袤的土地上激烈展开。每一处燃烧的屯垦点,每一次骑兵的追逐与炮火的轰鸣,都考验着朱由检的决断与明军的韧性。北疆的春天,在血与火中拉开帷幕。
龙安州,伴随着春天的生机,一场深刻的社会变革也正式启动。朝廷明发天下,颁布《大明工商管理则例》,并明确先在龙安州及东南沿海试行。这部凝聚了柳文耀多年心血、并经朝廷完善的法规,首次以国家律法的形式,明确了工坊设立、经营、税收、劳工权益、产品质量、市场秩序等方方面面的准则。
柳文耀雷厉风行,依据《则例》,在龙安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整顿。他设立的“工商整顿司”拥有极大的权力,对全州工坊进行拉网式核查。数家昔日显赫、但存在严重违规(如使用童工、严重污染、恶意欠薪)的大工坊被强行查封,坊主下狱。同时,州衙依据《则例》中关于“鼓励技术革新”的条款,向一批符合标准、致力于技术研发的中小工坊提供了低息贷款和税收减免。
阵痛剧烈,反对的声音甚至演变成小规模的骚乱,但在柳文耀的强硬手腕和州衙衙役、乡兵的弹压下,很快平息。《则例》的权威得以确立。市场秩序开始好转,工匠的基本权益得到保障,专注于技术和质量的工坊获得了发展空间。龙安的工业发展,在经历资本的狂欢与崩溃后,终于被套上了法律的缰绳,开始走向一条看似更慢、实则更可持续的道路。然而,那些利益受损者,尤其是背后牵扯的江南资本,其怨恨与反弹,也在暗中积聚。
东南外海,张献忠期盼已久的新一代主力战舰——“靖海号”与“平海号”终于完成全部海试,正式编入水师序列。这两艘战舰较之“镇远号”又有改进,不仅火力更强,航速更快,更重要的是,其部分关键部位使用了龙安提供的特种钢材,防御力显着提升。
就在两舰成军不久,此前退往南洋的英吉利东印度公司舰队,联合了部分荷兰武装商船,竟去而复返,以“保护自由贸易”为名,试图强行闯入大明控制的澎湖海域,其意图不言自明。
张献忠闻讯,不怒反喜。“来得正好!老子正愁没地方给新船开光!”他亲率以“靖海”、“平海”为核心的主力舰队,迎头而上。
两支代表着东西方最高造船水平的舰队,在澎湖以东的碧海之上展开了对峙。英荷联军显然没有预料到大明新舰如此之快成型,其指挥官在仔细观察了明军舰队,尤其是那两艘巍峨的新式战舰后,犹豫再三,未敢轻易开启战端。经过数日紧张的对峙与外交信件往来,英荷舰队最终选择了再次退却。
此战未发一炮,但大明水师凭借强大的武力威慑,成功逼退了西夷的联合挑衅,“靖海”、“平海”之名威震南洋。张献忠站在“靖海号”舰桥上,望着远去的敌舰,豪气干云。然而,枢密院官员却忧心忡忡地提醒他,英夷退而不败,其与荷兰人虽互相猜忌,但联合之势已显,未来在大明力量难以完全覆盖的南洋深处,冲突恐难避免。
日本江户,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改变了政治格局:将军德川家光因偶感风寒,竟一病不起,且病情日益沉重,甚至有传言说其可能不久于人世!消息传出,原本就暗流汹涌的幕府内部瞬间失去了平衡。以酒井忠世为首的辅政派与以将军生母浅井氏为代表的外戚派,围绕未来权力归属展开了更加激烈、近乎公开的争夺。
江户城的空气仿佛凝固,各方大名人心浮动。
长崎大明使团馆驿内,杨涟与孙传庭意识到,一个比米船破冰更大的机遇可能就在眼前。
“主少国疑,权臣相争,此乃千古不变之局!”孙传庭(融合范仲淹武魂)目光灼灼,“若家光早夭,无论何方上台,根基必然不稳,皆需外力支持以稳固局面。此正我朝介入之良机!”
杨涟(融合于谦武魂)亦深感赞同,但仍持重道:“然局势未明,我辈不可妄动。当务之急,是动用一切渠道,密切关注江户动向,尤其是各家大名的反应。同时,我使团需更加低调,避免引起任何一方忌惮。待其局势明朗,再择机而动,或可谋取远超贸易之利。”他们立刻调整策略,将情报收集提升至最高级别,并开始秘密探讨,未来应支持哪一方,才能最大程度打破锁国壁垒,为大明谋取长远利益。东瀛的天空,因将军的病危,骤然布满了变幻莫测的风云。
紫禁城,春日的暖阳带着一丝燥热。朱常洛几乎同时接到了四方急报:北疆罗刹大举入侵的严峻军情、龙安推行《则例》引发的剧烈震荡与初步成效、海疆新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威慑、东瀛将军病危带来的权力变局。四方风雷激荡,几乎牵动着帝国的每一根神经。
“北疆战事,已至危急存亡之秋。着兵部、户部,倾尽全力,保障北疆粮饷军械,不得有误!授权定王,凡战守事宜,皆可临机决断,不必事事奏请!告诉朱由检,朕将北疆托付于他,望其不负朕望!”
“龙安推行《则例》,柳文耀不畏艰难,魄力可嘉。然矫枉难免过正,需注意安抚民心,分化瓦解反对势力。江南若有异动,着锦衣卫密切监视,必要时可采取手段。”
“海疆新舰扬威,张献忠功不可没。然西夷联合之势已成,南洋恐生大变。谕其不可因小胜而骄,需加紧筹备远洋水师,研究南洋诸岛形势,以备不虞。”
“东瀛将军病危,实乃天赐良机。使团需沉心静气,密切观察,精准研判。枢密院当全力配合,务必把握此千载难逢之机,为帝国谋取东瀛之最大利益!”
他的旨意,如同定海神针,在四方风雷激荡中,为帝国指明了应对的方向。就在他做出这一系列关乎国运的决断后,脑海中那卷“山河社稷图”光华流转,似乎更加清,虽依旧微弱,却仿佛在每一次正确的决策与各方的奋力前行中,汲取着力量,变得更加凝实坚韧。
“传旨,”朱常洛对王安道,声音沉稳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意,“今岁春闱在即,着礼部晓谕天下举子,策论当以边务、财政、工商、海疆、邦交为重。帝国需经世致用之才,非空谈性理之辈!”
春雷惊蛰,万物竞发。帝国的巨轮,在经历了一冬的蓄势后,以更加昂扬的姿态,冲入了泰昌十七年波澜壮阔、挑战与机遇并存的激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