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画廊位于城北的艺术区,平日里即便是夜晚也灯火通明,此刻却显得异常冷清。苏曼听从林清音的嘱咐,早已将工作人员全部遣散,独自一人裹着毯子,坐在离主展厅最远的办公室里,对着取暖器,脸色依旧苍白。
当林清音推开画廊沉重的玻璃门时,一股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与门外夏夜的闷热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清音!”苏曼听到动静,几乎是冲了出来,看到她如同看到救星,“你终于来了!”
“画在哪里?”林清音没有多余寒暄,直接问道。
苏曼心有余悸地指向主展厅方向:“就在最里面那面墙上,按你说的用红布盖住了。可是……可是我觉得它好像更‘生气’了,盖住之后,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反而更明显了。”
林清音微微颔首,示意苏曼留在原地,自己独自走向主展厅。
越往里走,温度越低,空气中那股阴寒、粘稠的能量也越发浓郁。在她“望气”的视野中,整个主展厅都被一种灰黑色的雾气笼罩,而这些雾气的源头,正是那面被巨大红布覆盖的墙壁。
红布之上,隐隐有暗红色的流光如同血管般搏动,试图冲破这层隔绝。
她肩头的云鹤显出身形,发出一声清越的低鸣,羽翼间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晕,将试图靠近林清音的灰黑雾气驱散开来。
林清音在距离画作三米远处站定,没有贸然揭开红布。她闭上双眼,双手在身前结成一个古朴的手印,口中低声念诵着玄奥的音节。“卜算·追源”——这是比电话遥感更精深的能力,旨在追溯诡物形成的根源因果。
刹那间,眼前的黑暗被破碎的画面取代:
——十九世纪欧洲的古老庄园,一位身着黑裙、容颜绝美却眼神阴郁的贵族夫人。她拥有财富与地位,却无法留住丈夫的心。极度的嫉妒与掌控欲,让她将每一个接近丈夫的女性视为仇敌。
——她用恶毒的诅咒折磨着臆想中的情敌,甚至请来巫师,将自身的妒火与怨恨,混合着某种邪恶的仪式,封印进一幅她亲自选定画师绘制的肖像画中。
——她坚信,这幅画将永远守护她的婚姻,诅咒所有可能吸引她丈夫目光的美丽女子。
——然而,诅咒反噬了她自己。她在孤独与疯狂中死去,而那幅承载了她全部负面情绪的油画,却流传下来,成为了一个移动的诅咒源头。它憎恨一切拥有活力、美丽与关注的女性,尤其是那些像苏曼这样,在社交场上光彩夺目的成功女性。
画面定格在那贵族夫人充满妒火的冰冷眼神上。
林清音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不是普通的怨灵,而是由极端情绪混合邪恶仪式形成的 “概念性诅咒”——其核心是“嫉妒”与“掌控”。它会本能地攻击那些在它感知中“美丽且引人注目”的女性,试图通过制造恐惧、意外和精神侵蚀,来剥夺她们的光彩,以满足那早已逝去主人的扭曲执念。
“根源已明。”她低语一声。
接下来,便是净化。
她并未揭开红布,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布囊中取出一小罐朱砂和一支玉笔。她以指为引,蘸取朱砂,凌空在红布前方的虚空中,勾勒起来。
笔走龙蛇,灵光流转。一个复杂而古老的“净化符文”随着她的动作逐渐成型,散发出灼热而纯阳的气息。这正是对付这种阴寒诅咒的克星。
随着符文的完善,展厅内的灰黑雾气仿佛被投入滚烫的烙铁,发出“嗤嗤”的声响,剧烈地翻腾、消融。那红布下的油画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布帛之下传来指甲刮擦画布般的刺耳声音,以及一个女人充满怨恨的、若有若无的尖啸!
“冥顽不灵。”
林清音面色不变,最后一笔落下!
“嗡——!”
净化符文骤然亮起,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爆发出璀璨的金红色光芒!光芒所及之处,灰黑雾气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涤荡一空!那覆盖油画的红布无风自燃,化作飞灰,露出了后面那幅肖像画。
画中的贵妇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但那双原本充满恶意的眼睛,此刻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无神。画作本身萦绕的那股不祥气息,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林清音走上前,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画中贵妇的眉心。
最后一丝顽固的、源自诅咒核心的“妒火”被她的灵力强行抽出,在她指尖凝聚成一缕跳跃的、暗红色的能量丝线。这丝线充满了负面情绪,但本质上也是一种极其凝聚的能量。
她取出一个特制的玉盒,将这缕“妒火”封存进去。这东西虽然危险,但若能以正确方法引导转化,或许能制成某种对抗精神侵蚀或激发特定潜能的特殊吉祥物,不过这是后话了。
此刻,油画本身已彻底无害。画布甚至显得比之前更加洁净,色彩也柔和了许多。虽然画中人的眼神依旧带着一丝天生的忧郁,但那份蚀骨的恶意已然消失。
笼罩画廊的阴寒彻底散去,温度开始回升。
苏曼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消失,这才长舒一口气,跑了过来:“解决了?”
“嗯。”林清音点头,将玉盒收起,“诅咒核心已剥离。这幅画现在只是一幅有点年头的古董了。不过,建议你还是找机会把它出手,毕竟经历过这些,留在身边难免让你想起不愉快。”
“出手?必须出手!”苏曼拍着胸口,“我可再也不想看到它了!回头我就联系拍卖行,把它送走!”她看着林清音,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后怕,“这次又多亏你了,清音。要不是你,我恐怕……”
“下次接触来历不明的古董,多留个心眼。”林清音提醒道,“尤其是这种带有强烈个人情感印记,或者传说故事不太对劲的。”
“记住了,绝对记住了!”苏曼连连保证。
这时,林清音的手机响起,是谢九安。
“林顾问,你那边情况如何?”谢九安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背景似乎有风雨声,看来凤凰山那边下雨了。
“已解决。一件概念性诅咒物,源于十九世纪欧洲一个贵族妇女的嫉妒执念。”林清音言简意赅,“我这边需要准备一些处理玉璜的材料,清单我稍后发你。一小时后,我们在凤凰山脚下汇合。”
“明白。”谢九安顿了顿,补充道,“我们这边……刚有一个队员试图靠近墓室入口进行常规能量检测,出现了轻微的精神恍惚症状,已被强制带离。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信服。
“等我到了再说。”林清音挂断电话,看向苏曼,“我还有委托要处理,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苏曼知道轻重,连忙点头:“你快去忙,这边我自己能搞定。回头我把佣金和材料费一起打给你!”
林清音不再多言,转身离开画廊。外面的夜风带着夏日的温热,吹散了她身上沾染的最后一丝阴寒。
她抬头望了望被城市霓虹映照得有些发红的夜空,目光沉静。
诅咒油画只是开始,凤凰山那座汉代墓葬里的“镇墓璜”,才是真正的挑战。
而她能感觉到,随着她一次次出手,渡厄当铺的因果,正被越来越深地卷入这个时代的漩涡之中。
肩头的云鹤轻轻鸣叫,似乎在为她指引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