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怨石”的咨询费在三天后打到了苏曼的账户上,金额不大,但意义非凡。这代表着官方对林清音能力的初步认可,以及一种建立在规则之上的、脆弱的信任。
苏曼对此颇为振奋,已经开始规划如何将“官方特约顾问”这个名头巧妙而不张扬地融入她的社交话术里。林清音却依旧平静,她很清楚,一次简单的鉴定与真正共同处理事件是两回事。
她的预感很快得到了验证。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天色阴沉,闷雷在云层中滚动。谢九安再次登门,这次他没有穿制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作战服,神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
“林顾问,苏小姐。”他开门见山,甚至省略了寒暄,“有一个紧急情况,需要你的协助。”
他将一个平板电脑放在柜台上,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背景似乎是一个私人博物馆的仓库,光线昏暗,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正惊恐地后退,而他面前,一个约半人高的、造型古朴的三足青铜爵,正悬浮在半空中,爵身散发着幽幽的绿光,隐隐有凄厉的呜咽声从爵中传出。保安最终瘫软在地,昏迷不醒。
“这是‘听涛阁’私人博物馆的仓库监控。馆主是位海外归来的收藏家,这件青铜爵是他上月从某个地下拍卖会拍得的,据说是商周祭祀酒器。”谢九安语速略快,“东西入库后,接连有夜班保安报告听到爵中有军队厮杀、万民哭嚎的声音,精神萎靡。直到昨晚,这东西彻底失控,不仅悬浮,还散发出致幻能量波,靠近者会陷入疯狂的战乱幻境。我们的人尝试接近,也受到了强烈干扰。”
他切换画面,显示出青铜爵的细节照片。爵身刻着古老的饕餮纹,但在林清音眼中,那些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着,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杀戮与无数枉死者的怨念。
“战魂爵,”林清音眉头微蹙,“并非单一诡物,而是长期用于血祭战争的礼器,内部凝聚了无数战死者的残魂与暴戾之气。年代久远,已生异变,形成了类似‘域’的力场,能主动攻击生灵。能量级别……接近凶煞级。”
听到“凶煞级”三个字,谢九安眼神一凛。他深知部门对诡物的分级,凶煞级意味着已经具备大规模杀伤和区域影响能力。“我们现有的防护装备和净化手段效果有限,强行收容风险极大。林顾问,你有办法吗?”
“可以一试。”林清音没有把话说满,“但需要准备,而且现场不能有无关人员干扰。”
“博物馆方面已经清空并封锁。我的人可以在外围警戒。”谢九安立刻道,“你需要什么?”
林清音报出几样材料:百年桃木芯、特制镇魂符纸、以及至少七块未经雕琢的天然水晶。这些都是布设净化阵法,稳固空间所需。
谢九安记下,立刻通过通讯器下达指令,让队员火速准备。“我们一小时后出发。苏小姐……”他看向苏曼,这次的任务显然有危险。
苏曼虽然心里打鼓,但还是挺了挺胸:“我跟清音一起去!说不定能帮上忙!”她主要是担心林清音,同时也想亲眼看看这“大场面”。
林清音看了她一眼,没反对,只是从多宝阁上取下一枚小巧的、散发着清凉之气的玉扣递给她:“贴身放好,可守心神。”
一小时后,雨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向城郊的“听涛阁”私人博物馆。车上气氛沉默,谢九安专注开车,林清音闭目养神,苏曼则紧张地握着那枚玉扣。
博物馆周围已经被拉起了警戒线,几名穿着特殊防护服的队员守在外面,见到谢九安下车,立刻敬礼汇报:“头儿,里面情况稳定,但能量波动依旧活跃,我们的人无法进入核心区。”
谢九安点头,看向林清音:“林顾问,看你的了。”
林清音撑开伞,雨水落在伞面上,自动滑开。她迈步走向博物馆大门,谢九安和苏曼紧随其后。一进入博物馆范围,一股无形的、充满金戈铁马肃杀之意的压力便扑面而来,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仓库位于地下,越往下走,那股压力越强,凄厉的呜咽和喊杀声也越发清晰,直接作用于人的脑海。苏曼脸色发白,紧紧靠着林清音,手中的玉扣传来阵阵凉意,才让她勉强保持清醒。谢九安也是面色凝重,运转自身能量抵抗着精神侵蚀。
仓库大门洞开,内部景象令人心惊。那尊三足青铜爵悬浮在仓库中央,离地一米,幽绿色的光芒将周围照得一片诡异。以它为中心,地面上竟然隐隐显现出古战场的虚影——断戟残戈,尸横遍野!强大的精神领域笼罩着整个仓库。
林清音在门口站定,对谢九安道:“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进入,也不要让里面的东西出来。”
谢九安重重点头,拔出腰间的特制配枪(并非普通子弹,而是填充了圣盐和符文的震慑性武器),守在门侧。苏曼也赶紧躲到他身后。
林清音独自一人,踏入了那战魂领域!
刹那间,幻象扑面而来!无数身披残破甲胄、面目狰狞的古代士兵虚影,挥舞着兵器向她冲杀而来!凄厉的嘶吼几乎要撕裂耳膜!
林清音眼神一凝,周身清辉绽放,如同月华洒落。所有冲到她身前的战魂虚影,如同撞上无形墙壁,发出痛苦的嘶鸣,纷纷溃散。她步伐稳定,无视周遭幻象,径直走向那尊战魂爵。
她首先取出七块天然水晶,以北斗七星之位,迅速掷于地面。水晶落位,微光一闪,形成一个简易的“固灵阵”,暂时稳定了躁动的空间,限制了战魂爵领域的扩张。
接着,她手持百年桃木芯,以自身灵力为引,凌空刻画出一个复杂的“安魂”符文。符文成型,金光大作,缓缓压向那尊青铜爵!
“嗡——!”
战魂爵剧烈震颤,幽绿光芒暴涨!更加凝实的战魂虚影从中涌出,甚至带着实质的杀气,冲击着固灵阵和安魂符文!整个仓库仿佛化作了真实的古战场,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守在门口的谢九安看得心惊肉跳,他能感受到那核心区域能量碰撞的激烈程度,远超他之前的预估。他握紧了手中的枪,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意外。
苏曼更是吓得闭上了眼睛,只敢从指缝里偷看。
林清音面色不变,另一只手取出特制镇魂符纸,口中念诵起悠远古老的渡厄经文。经文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直抵灵魂本源的力量,与安魂符文相辅相成。
金色的符文与清澈的经文之力,如同阳光融化冰雪,开始逐步净化、安抚那些暴戾的战魂。冲杀的虚影动作变得迟缓,脸上的狰狞逐渐化为迷茫,最终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于空中。
随着战魂被超度,青铜爵的光芒逐渐黯淡,悬浮的高度也开始下降。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半小时。当最后一个战魂虚影带着一声解脱般的叹息消散后,青铜爵“哐当”一声,落回地面,幽绿光芒彻底熄灭,恢复了古朴沉重的模样。仓库内的幻象和压力也瞬间消失,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
林清音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亮。她走上前,检查了一下青铜爵,确认其中的战魂戾气已被基本净化,只剩下纯粹的历史沉淀感。
“可以进来了。”她对着门口说道。
谢九安和苏曼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走进来。看着地上那件已然无害的古物,以及林清音平静却难掩疲惫的神色,谢九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钦佩,也有深思。
“这次,多亏你了,林顾问。”他郑重地说道,“委托酬金和材料费用,我会申请最高标准。”
苏曼赶紧上前扶住林清音,心疼道:“累坏了吧?咱们赶紧回去休息!”
林清音微微点头,对谢九安道:“此爵戾气已除,但煞气浸染材质已久,建议你们找一处香火鼎盛的正道寺庙或道观,供奉一段时间,以浩然正气彻底涤荡残余,方可真正安宁。”
“明白,我会安排。”谢九安应下。
回程的车上,雨更大了。谢九安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闭目休息的林清音和照顾她的苏曼,心中对渡厄当铺和这位年轻店主的评估,再次发生了改变。
她不仅有能力,更有一种……悲悯与责任。这与他对“力量”持有者的固有印象颇为不同。
而林清音也在心中评估着谢九安。他恪尽职守,行动果决,并且在关键时刻,足够信任她的判断,守住了后方。
经过这次协同试炼,横亘在三人之间那堵无形的墙,似乎又薄了几分。
一种基于能力和必要性的、更加稳固的合作关系,正在雨中悄然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