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之而来的并非坠落,而是一种仿佛穿过粘稠水膜的滞涩与挤压感。四周是光怪陆离、飞速流转的色块与扭曲的线条,仿佛置身于一个被打碎的万花筒内部,无法分辨上下左右,唯有耳边呼啸而过的、混杂着无数窃窃私语与空洞回响的噪音。
林清音本能地运转体内灵力护住周身,但那庞大的吸力和空间的撕扯感依旧让她气血翻腾,刚刚恢复些许的灵力如同陷入泥沼,运转晦涩。她感到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固感——是墨渊。
他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林清音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以及通过手掌传来的、他体内强行提聚煞气对抗空间撕扯时带来的细微震颤。他伤势未愈,此举无疑加重了他的负担。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那令人眩晕的撕扯感骤然消失。
脚下一实,两人踉跄着站稳。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两人,也不由得心神一震。
他们站在一条“街道”上。
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这条街道的一切都是扭曲、颠倒、不真实的。脚下的“地面”是某种光滑如镜、映照着诡异光影的材质,踩上去有种不踏实的虚浮感。抬头望去,“天空”并非蓝天白云,而是如同蒙着一层污浊的、不断缓缓蠕动的暗色薄膜,偶尔有类似电路短路般的惨白色光弧一闪而过,照亮下方这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街道两旁是“建筑”,它们依稀能看出现实世界中高楼大厦的影子,但形态极其怪异——有的如同融化的蜡烛般扭曲下垂,有的则像被孩童随意拼接的积木,窗户是颠倒的,门扉开在半空,楼梯通向虚无。所有的建筑表面都覆盖着一层油腻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黯淡色泽,并且像呼吸般微微起伏着。
更令人不适的是光线。这里没有明确的光源,光线似乎来自于建筑本身、地面以及那污浊的“天空”散射出的混合光芒,色彩混杂而沉闷,给人一种压抑、昏沉的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旧纸张混合着电子元件烧焦后的古怪气味,寂静中充斥着那种低频的、无处不在的嗡嗡声和细微的、仿佛来自墙壁内部的刮擦声。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现实世界通过一面布满裂纹和污渍的扭曲镜子,投射出来的、充满恶意的倒影。
“镜像空间……”林清音低语,声音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的“净化之瞳”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视野模糊,只能勉强看到空气中飘荡着无数细碎的、如同玻璃碎片般的灵体残渣,它们漫无目的地漂浮着,散发出微弱的怨念与迷茫。
墨渊松开了抓住林清音手腕的手,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胸口微微起伏,显然穿越空间通道对他的消耗不小。他环顾四周,眼神冰冷而锐利,周身煞气自然流转,将那些试图靠近的灵体残渣无声湮灭。
“不是简单的镜像。”他声音低沉,“这里的时间、空间规则都是混乱的。那面镜子……只是个入口,或者说,是个‘坐标’。”
林清音点头表示同意。她尝试感应了一下与外界的联系,无论是与苏曼的契约印记,还是与渡厄当铺本身的隐秘连接,都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隔了无数重厚重的帷幕。他们确实被困在了一个独立而危险的异度空间。
“先找到那‘镜中仙’的本体,或者找到出去的路。”林清音迅速定下目标。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并脱离此地。
两人谨慎地沿着这条扭曲的街道前行。脚下的镜面倒映着他们扭曲变形的身影,仿佛有无数双恶意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周围的建筑沉默地矗立着,那些颠倒的窗户后面,偶尔似乎有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中央,并非雕像或喷泉,而是一个由无数面大小不一、破碎残缺的镜子堆积而成的、不断缓慢旋转的巨大镜冢!镜冢反射着来自四面八方混乱的光线,形成令人头晕目眩的光污染。
而在那镜冢的顶端,悬浮着的,正是那面将他们吸入此地的黄铜玳瑁镜!只是此刻,它不再是巴掌大小,而是放大了数倍,镜面如同水银漩涡般缓缓转动,散发出强大的灵异波动,正是整个镜像空间的核心能量源之一!
在镜冢周围,徘徊着数十个身影。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更加浓郁的粉白色雾气凝聚而成,依稀能看出女子的轮廓,但面容模糊,身形扭曲,如同褪色的旧照片。它们环绕着镜冢,无声地舞蹈、哭泣、嬉笑,散发出强烈的怨念、魅惑以及对“完美”的疯狂执念。这些都是被“镜中仙”吞噬、同化后留下的残魂,或者说是它力量的一部分。
“找到正主了。”墨渊眼神一寒,煞气开始凝聚。他习惯性地准备以力量强行破局。
“等等!”林清音按住他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硬闯可能会引起整个空间的反噬。这些残魂……她们也是受害者。”
她的“净化之瞳”努力穿透那层粉白色的怨念,能看到那些残魂核心深处,被禁锢的、属于不同时代女子的破碎记忆与痛苦——对容颜逝去的恐惧,对被抛弃的不甘,对他人美丽的嫉妒……正是这些极端情绪,滋养并构成了“镜中仙”的存在。
墨渊皱眉,甩开她的手,语气带着惯有的讥诮:“你的慈悲用错了地方。它们现在只是被执念驱使的傀儡,净化?只会让它们魂飞魄散得更彻底。”
“未必。”林清音目光坚定地看着那镜冢和核心的古镜,“执念虽深,但核心仍在。若能让它们意识到自身的处境,意识到被利用、被奴役的真相,或许能动摇‘镜中仙’的根基,为我们创造机会。直接攻击核心,风险太大。”
就在两人意见相左,僵持不下之际——
“嘻嘻……”
一阵空灵而诡异的笑声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环绕镜冢舞蹈的残魂动作齐齐一顿,然后如同提线木偶般,齐刷刷地转向林清音和墨渊的方向!它们模糊的面容上,同时裂开了一道如同镜中那般、充满魅惑与恶意的笑容!
悬浮在镜冢顶端的古镜,水银般的镜面波纹剧烈荡漾,那张绝美怨毒的女子面孔再次浮现,她看着下方的两人,尤其是林清音,眼中充满了贪婪与占有欲。
“新的……躯壳……更完美……的容器……”
一股强大无比的精神冲击,混合着极致的魅惑与污秽的侵蚀力,如同海啸般向两人席卷而来!这一次的目标,主要锁定了灵识更为纯净、对“镜中仙”而言更具吸引力的林清音!
同时,那数十道粉白色残魂,发出凄厉的尖啸,如同潮水般向两人扑来!
危机,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