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空间的崩解并非无声的坍塌,而是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玻璃被同时碾碎的尖锐噪音。天空那污浊的薄膜撕裂开一道道惨白的口子,露出后面更深邃的虚无。扭曲的建筑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软塌、倾倒,脚下的镜面地面寸寸龟裂,碎片失重般漂浮起来,又被无形的力量搅成齑粉。
能量风暴在失去核心的空间内肆虐,那些粉白色的残魂在风暴中发出最后的、充满解脱或迷茫的哀鸣,随即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化作点点荧光,逐渐消散。它们被“镜中仙”束缚的痛苦灵魂,终于在空间崩坏与林清音之前那声直指本源的叩问下,得到了彻底的安息。
墨渊在掷出那几乎耗尽他剩余力量的“噬魂枪”后,伤势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液,身形晃了晃,单膝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得吓人,气息迅速萎靡下去。他强行提气,环顾四周,眼神依旧锐利,但深处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空间崩解,若找不到出路,他们将被放逐到未知的虚空,或者随着这片镜像一同湮灭。
林清音的情况同样不妙。硬抗精神冲击导致灵识受创,此刻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她强撑着运转体内仅存的微弱灵力,在周身布下一层薄薄的防护,抵挡着能量风暴的余波和四处飞溅的空间碎片。
“必须……找到出口……”她声音沙哑,目光艰难地扫视着这片正在加速毁灭的领域。净化之瞳在这里几乎失效,只能依靠最基本的感知。
就在这时,随着中央镜冢和那面核心古镜的彻底湮灭,原本镜冢所在的位置,空间发生了奇异的扭曲,并非塌陷,而是如同褪色的油画般,缓缓显露出了被掩盖在下方的……某种基石。
那是一座残缺的、古朴的黑色石碑。
石碑大部分仍被混乱的能量和空间褶皱遮蔽,只露出一角,上面刻着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但仅仅是这一角,散发出的气息却让林清音和墨渊同时心头一震!
那气息,苍茫、古老、带着一种镇压万邪的煌煌正气,与这整个镜像空间的诡谲、扭曲格格不入!更重要的是,林清音从这气息中,清晰地感受到了与渡厄当铺核心区域、与她自身灵力同源,但更加磅礴、更加古老的意蕴!
而墨渊,则从那石碑的气息中,再次感受到了与缚灵宗后山封印、与那玉玺上封印相似,却又似乎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镇压之力!这一次,感觉尤为清晰!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疑惑。
难道这镜像空间,并非自然形成,而是被人为创造或改造的?这石碑,是某种……镇物?
强烈的求知欲与求生本能,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那座正在逐渐显露的石碑冲去。脚下不断崩塌,头顶是撕裂的天空,两人在毁灭的浪潮中艰难前行。
越是靠近石碑,周围空间的崩解速度似乎就越慢,仿佛石碑本身散发着一种稳定秩序的力量。终于,两人有惊无险地来到了石碑面前。
石碑约一人高,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材质非金非石,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比昆仑古图竹简上更加复杂古老的符文。大部分符文他们都无法辨认,但在石碑正上方,有两个相对清晰的巨大符号,散发着微光。
林清音瞳孔骤缩!那两个符号,她认得!正是渡厄当铺传承核心典籍中记载的、代表着“囚笼”与“渡化”的太古真文!
而在石碑下方,还有一行稍小、但同样古老的铭文,她连蒙带猜,结合当铺传承的知识,大致解读出其含义:
“……执念收容之所,万象倒影之牢。镇于虚实的缝隙,以待……归真之日……”
执念收容之所!万象倒影之牢!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原来如此!这镜像城市,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用于囚禁和收容世间强烈执念与扭曲倒影的牢笼!那“镜中仙”,不过是恰好闯入,或者被吸引至此,并借助这里的环境壮大自身的“囚徒”之一!
渡厄当铺的职责是“渡厄”,而这里,分明就是一个大型的“厄”之囚笼!难道当铺与这镜像空间,存在着某种她不知道的关联?爷爷是否知情?
与此同时,墨渊的目光则死死锁定在石碑侧面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清晰的印记!那是一个由简练线条构成的、仿佛一只眼睛凝视着层层漩涡的图案!
这个图案,他太熟悉了!在缚灵宗残留的、关于上古时期镇压各大凶地秘境的零星记载中,这个图案曾多次出现,被称之为——“守望之眼”!是某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负责监控和维系某些特殊平衡的神秘组织的标志!
而根据宗门最古老的卷宗暗示,导致缚灵宗覆灭的封印,似乎就与这个“守望之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林清音的“渡厄”传承,这镜像空间的“囚笼”本质,缚灵宗覆灭的封印,“守望之眼”的印记……无数线索在这一刻疯狂交织、碰撞!
难道林清音的爷爷,或者说渡厄当铺的传承,与那神秘的“守望之眼”有关?甚至可能就是其一部分?而缚灵宗的覆灭,并非简单的正邪斗争,而是牵扯到了更古老的秩序与秘密?
就在两人因这惊人的发现而心神激荡,试图解读更多石碑信息时——
整个镜像空间的崩解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以石碑为中心,稳定区域开始急速缩小!石碑本身也剧烈震动起来,上面的符文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即将失去效力!
“石碑要撑不住了!空间即将彻底湮灭!”墨渊疾声道,他试图感知石碑是否隐藏着出口的信息。
林清音强忍头痛,将手按在石碑那“渡化”真文之上,将体内最后一丝微弱的渡厄灵力注入其中!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只是一种本能,一种同源力量之间的呼唤!
嗡——!
石碑得到她这一丝同源灵力的激发,顶端两个太古真文骤然亮起!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门户,突兀地在石碑前方浮现!门户对面,隐约可见渡厄当铺净室那熟悉的景象!
出口!
然而,这门户极不稳定,光芒闪烁,仿佛随时都会关闭!
“走!”墨渊一把抓住因耗尽最后灵力而几乎软倒的林清音,毫不犹豫地冲向那道光门!
就在两人身影没入光门的刹那,整个镜像空间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陷入了彻底的、永恒的黑暗与死寂。
……
渡厄当铺,净室。
祭坛上,那面黄铜玳瑁镜“咔嚓”一声,彻底碎裂成无数凡铁碎片,再无丝毫灵异。
光芒一闪,林清音和墨渊略显狼狈地跌倒在地。
几乎在他们出现的瞬间,净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脸焦急的苏曼和接到消息赶来的谢九安冲了进来。
“清音!”
“你们没事吧?”
林清音虚弱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目光却与同样脸色苍白的墨渊再次交汇。
这一次,两人的眼神都无比复杂。
镜中诡城的经历,小雅的危机虽已解除,但那座倒悬之城,那块神秘的石碑,以及其上揭示的“执念收容之所”与“守望之眼”的印记,却在他们心中投下了远比之前任何事件都更加沉重、更加深远的阴影。
渡厄当铺的秘密,爷爷的过去,缚灵宗的覆灭……真相的冰山,终于露出了令人心悸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