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日子,像融化的雪水,悄无声息地流淌。窗外的枝头开始冒出不易察觉的嫩芽,空气里凛冽的寒意渐渐被一丝柔软的暖意取代。寒假,在季晨熙日复一日的“基地值守”、“绝密礼物”守护和“战略推演”中,悄然接近了尾声。
季晨熙书桌上的台历,二月份那一页已经被铅笔勾画得密密麻麻,那个被他亲手添上的、带着红圈的“30”字,像一座小小的灯塔,在日渐稀疏的日期格子中,显得格外醒目。他依旧每天执行着“晨间安全检查”,确认床底下的盒子安然无恙,然后一丝不苟地完成学习任务,进行体能锻炼,帮王奶奶做家务。但他的眼神里,除了那份被“秘密使命”点燃的专注,也渐渐多了一丝对即将重返校园的隐约期待,以及……对寒假即将结束、那份“特殊礼物”的投送日却依然遥遥无期的、淡淡的焦灼。
楚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引导儿子进行“假期总结”和“新学期备战”。她会和儿子一起整理寒假作业,检查文具是否齐全,聊起新学期可能会有的新课程、新活动。她试图用对未来的展望, gently 冲淡那份因等待而产生的微妙情绪。
“晨熙,马上要开学了,你就是一年级下学期的小同学了,是大哥哥了哦。”晚饭时,楚颜笑着对儿子说,“听说下学期会有自然课,可以认识很多有趣的植物和小动物,说不定还会有观察星星的活动呢。”
季晨熙正认真地啃着一块排骨,闻言抬起头,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小声嘟囔:“嗯……可是……我的‘绝密任务’还没到时间呢……”
楚颜心里一软,柔声道:“没关系呀,重要的任务都值得等待。就像爸爸执行任务一样,有时候也需要耐心等待最好的时机。我们可以先把礼物好好保管着,等到了那个‘特别的日子’,或者等爸爸回来,再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不是更好吗?”
季晨熙想了想,似乎被说服了,用力点点头:“对!要选一个最好的时机!像……像总攻一样!一击必胜!”
看到儿子重新振作起来,楚颜松了口气。她知道,孩子需要的是一个希望,一个盼头,哪怕这个盼头看起来有些渺茫。
开学前三天,楚颜带着儿子进行了一次大采购,添置了新书包、新本子。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季晨熙背着空空的新书包,蹦蹦跳跳,已经开始规划开学后要和同桌李小虎分享寒假拼的乐高航母了。
走到小区门口的信箱处,楚颜习惯性地停下脚步,打开自家信箱。里面除了一些广告传单,还有一个巴掌大的、扁平的硬纸盒,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打印着收件人“楚颜”,字迹是那种标准的、毫无个性的打印体。
楚颜有些疑惑地拿起盒子,很轻。她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简单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纸盒。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垫在碎纸条上的——一个指南针。
不是一个玩具指南针,而是一个极其精致、专业的军用指南针。黄铜色的外壳已经有些磨损,露出底下深色的包浆,显得古朴而厚重。玻璃表蒙下的指针是醒目的红色,此刻正微微颤动着,稳稳地指向南方。指南针的底部,刻着一行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辨的编号和一串字母,像是某种装备编号。
没有纸条,没有留言。只有这个沉默的、带着岁月痕迹和专业气息的指南针,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楚颜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几乎瞬间就确定了这东西的来源。这种品质,这种磨损的痕迹,还有这种……“无声”的呈现方式。
“妈妈,这是什么?”季晨熙好奇地凑过来,看到指南针,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是指南针!真正的指南针!和我的玩具不一样!”他伸出小手,想摸又不敢摸,小脸上充满了敬畏。
楚颜将指南针轻轻拿出来,放在掌心。冰凉的黄铜触感,沉甸甸的份量,都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感”。她看着那枚稳定指向南方的指针,心中百感交集。在这个寒假即将结束、新学期即将开始的节点,在这个孩子因为一份“延期”的礼物而心生彷徨的时候,这个指南针,像是一个无声的回答,一个坚定的指向。
它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说了一切。它在说:方向在此,勿失勿忘。它在说:无论前路如何,心有罗盘,便不迷航。它也在用最直接的方式,认可着儿子对“方向”、“坐标”、“战术”的热爱与探索。
“这是一个……真正的指南针。”楚颜深吸一口气,将指南针轻轻放在儿子摊开的小手上,“是爸爸……或者爸爸的战友,送给你的开学礼物。”
季晨熙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托着指南针,仿佛捧着绝世珍宝。他低头看着那枚红色的指针,看着外壳上磨损的痕迹,呼吸都屏住了。他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真……真正的?是……是爸爸用过的吗?”
“也许吧。”楚颜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她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头发,“你看,它永远指着南方。就像爸爸对我们的爱,永远指向家的方向。也像爸爸希望你的那样,无论将来走到哪里,学习什么,都要记得心里的‘方向’,做一个正直、勇敢、有目标的人。”
季晨熙紧紧握着指南针,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他看看指南针,又抬头看看妈妈,再看看家的方向,突然挺起小胸脯,大声说:“我明白了!爸爸是告诉我,新学期就是新的‘方向’!我要像指南针一样,认准目标,勇往直前!床底下的‘礼物’也要继续守护,等到最对的方向和时机!”
这一刻,孩子眼中的那丝焦灼和迷茫,仿佛被这个沉甸甸的指南针熨平了。他得到了一种比语言更强大的慰藉和力量。
回到家,季晨熙郑重地将新指南针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紧挨着他那个玩具指南针。旧的指南针显得稚嫩,新的则充满了岁月的厚重感,像一种无声的传承。
晚上临睡前的“每日汇报”,季晨熙的情绪格外高昂。他先是惯例汇报了一天的情况,然后,他拿起那个崭新的指南针,凑到铁皮盒子前,压低声音,像分享最高机密:
“报告爸爸!紧急情报!今日收到‘最高级别战略物资’——专业级指南针一枚!经鉴定,性能卓越,指向精准!此装备将极大提升我新学期的‘侦察’与‘导航’能力!‘绝密礼物’守护任务状态:持续进行中,警戒级别未降低!收到新装备,士气大振!必将坚守方向,不负期望!over!”
他将指南针小心地放回原处,然后满足地躺下,很快就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个铁皮盒子。
楚颜坐在床边,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又看了看书桌上那枚在夜灯下泛着幽光的指南针。窗外,早春的夜风轻柔。寒假结束了,但一份更深沉的守护和指引,却刚刚开始。这枚不期而至的指南针,不仅为孩子的成长指明了方向,也安抚了母亲心中的牵挂。它无声地诉说着:即使远隔山海,爱,永远是引导归航的、最亮的灯塔。新学期,将是另一段充满希望的航程。而家,永远是校准方向的、最温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