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越发浓郁,白昼明显变长了。下午放学时,太阳还老高地挂在天上,洒下暖融融的光,把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这天下午放学,季晨熙和同学们在操场边等家长,李小虎闲不住,在阳光下玩起了踩影子的游戏,欢快的笑声传出去老远。
季晨熙没有加入追逐,他的目光被脚下自己那个清晰无比的影子吸引住了。他往前走,影子也往前走;他跳一下,影子也模糊地跃动一下;他抬起手做个小狗的形状,墙上就出现一只憨态可掬的“影子狗”。他发现,只要光在,影子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沉默而忠实。
“妈妈,为什么会有影子呀?”回家的路上,季晨熙牵着楚颜的手,仰头看着西斜的太阳,又低头看看身边妈妈那个细长的影子。
“因为光沿着直线跑呀,宝贝。”楚颜耐心地解释,“光照到我们身上,我们挡住了它,光就过不去了,背后那块照不到亮光的地方,就变成了影子。”
这个奇妙的解释让季晨熙思考了一路。光是直的,遇到障碍物,就被挡住了。那么,爸爸在远方,是不是也像一束光,被重重山水和遥远路途这些“障碍”挡住了,所以他才看不到爸爸的真实身影,只能感受到那份像影子一样,虽然模糊却始终存在的爱和思念?
这个周末,季晨熙心里装着“影子”这个新发现。周六上午,阳光灿烂,他在阳台上给自己的水仙花浇水时,无意中看到花盆在地上投下了一个清晰的轮廓。他心血来潮,跑去书房拿出铅笔和直尺,又找来一张废纸板。他把纸板放在阳台地面阳光照射的地方,用铅笔小心翼翼地把水仙花盆影子的边缘描了下来,还在旁边标上了时间:“上午9点30分”。
中午吃完午饭,太阳升到了头顶,他再次跑到阳台,把纸板放在同样的位置。咦?影子变得又短又胖,几乎缩在花盆脚下了。他又仔细地描了一遍,标上:“中午12点10分”。
傍晚时分,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季晨熙又进行了第三次描摹。这次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方向也和上午完全相反了。他再次标上时间:“下午5点20分”。
他把三张描着影子的纸板并排放在书桌上,托着腮帮子仔细比较。真神奇!同样一盆花,在不同的时间,影子的长短、胖瘦、方向竟然完全不同!
“影子在动!”他喃喃自语。可他知道,花盆一直好好地待在阳台上,一动没动。动的,是太阳。是太阳在天空中的位置变化,导致了影子的千变万化。
爸爸的爱和想念,是不是也像太阳一样,永远在那里,恒定地散发着光和热?而他所感受到的“等待的时长”和“思念的形状”,是不是也像这影子,会因为中间隔着的“困难”和“时间”这些“遮挡物”的不同,而时而被拉扯得漫长而清晰(像傍晚的影子),时而又似乎缩得很短很近(像正午的影子)?但无论影子如何变化,太阳本身,始终在那里,光芒万丈。
这个发现像一道光,照进了他心里某个角落。他不再执着于“影子”的长短变化,而是开始确信那轮“太阳”的永恒存在。
周一的自然课上,张老师正好讲到了“光与影”的关系,还带领同学们做了手影游戏。当教室窗帘拉上,手电筒的光打在墙上,孩子们用手变出飞鸟、小狗、兔子时,季晨熙格外专注。他努力调整着手指的角度,看着墙上的影子从模糊变得清晰,从一种动物变成另一种动物。他明白了,影子的形态,取决于“光”和“遮挡物”。而他对爸爸的思念之情,或许就是那束“光”,远方爸爸的工作和生活,就是那个“遮挡物”,而他此刻感受到的等待的滋味,就是投射在他心墙上的“影子”。影子虽变幻,光却常在。
晚上临睡前,他在成长记录本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发光的太阳。从太阳引申出三条线,分别连着三个不同形状的影子:一个长长的,一个短短的,一个方向相反的。在每个影子旁边,他写上:想爸爸很多时(长影子),想到爸爸要回来了(短影子),和爸爸打电话时(方向不同的温暖影子)。在太阳旁边,他用力地写下两个字:“父爱”。
然后,他在下面工整地写道:
“本周重大发现:关于影子的科学。
影子会变,因为太阳在动。
我对爸爸的想念,有时候觉得很长很难熬(像傍晚的长影子),有时候又觉得快了、快了(像中午的短影子)。
但爸爸的爱,其实像太阳一样,一直没变,一直都在。
我不再怕影子长了,因为我知道,那是光快要照到最远的地方了。
等影子缩到最短的时候,爸爸就回来了。”
写完这些,他放下笔,心里充满了一种踏实的明亮。那枚“平安方向牌”贴在胸口,仿佛也汲取了阳光的温暖。他不再害怕等待中那些孤独而漫长的“影子时刻”,因为他知道,那是父爱这轮“太阳”正在穿越千山万水,坚定地照耀着他的证明。影子的存在,恰恰是光明的确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