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第一个周五,傍晚。暴雨初歇,窗外梧桐树叶滴着水珠,夕阳穿透云层,在湿漉漉的阳台上投下斜长的金光。季晨熙正跪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将象棋棋子一颗颗摆上棋盘——这是爸爸上次休假时教他的,楚颜答应今晚陪他下一盘。
电话铃猝然响起,尖锐地划破室内的宁静。不是手机,是那部红色的座机。楚颜从厨房快步走出,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季晨熙看见母亲接起电话的侧影:喂?李参谋?
他继续摆着车马炮,耳朵却竖了起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急又低,楚颜的背脊渐渐绷直了。什么时候的事?她的声音陡然收紧,老季他……联系不上是什么意思?
从季晨熙指间滑落,地砸在棋盘上,震乱了一排棋子。楚颜猛地回头看他一眼,手指攥紧听筒,转身压低声音:具体位置?搜救队呢?水珠从她指尖滴落,在地板洇开深色痕迹。
季晨熙盯着那个颤抖的背影。楚颜突然伸手撑住墙,指节发白:……知道了。有消息立刻通知我。电话挂断的忙音像蚊蝇般在空气中震颤。
沉默。只有冰箱的嗡鸣。楚颜维持着扶墙的姿势,肩膀起伏。忽然她转身,脸上是季晨熙从未见过的苍白,却硬是挤出一个笑:爸爸单位临时有紧急任务,可能……要失联几天。
她快步过来蹲下,冰凉的手握住他的,语气刻意轻快:我们继续摆棋?等爸爸回来,给他个惊喜。可她的手指在抖,连棋都摆歪了。
季晨熙看着母亲通红的眼圈,低头把捡起来,轻轻放回原位:妈妈,爸爸的应该摆这里。——那是爸爸教他开局时总爱走的棋路。楚颜的眼泪地砸在棋盘上。
夜里季晨熙突然惊醒。虚掩的房门外,楚颜压低的啜泣声和通话声断断续续:……已经三天了……边境信号站遭突袭时他肯定在……生要见人……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床头那只爸爸用子弹壳给他粘的小坦克上,泛起冷硬的光。
第二天清晨,楚颜眼睛肿着,却给他煎了金黄的荷包蛋。收音机里放着轻音乐,她却反复按着手机开机键。季晨熙默默喝光牛奶,突然说:妈妈,爸爸答应过我,要教我破连环马楚颜盛粥的手一颤。
他跑到书房,抱出爸爸的军功章盒子,小心取出最旧的那枚三等功奖章——那是爸爸第一次在演习中保护战友获得的。冰凉的勋章硌在手心,他把它紧紧攥住。这一刻他忽然明白,爸爸的每一次,都是把生命押在了守护的誓言上。而等待,是他们必须独自穿越的雷区。
窗外,环卫工正在清扫暴雨打落的断枝。季晨熙把勋章轻轻放回盒底。棋盘还摊在茶几上,红黑棋子沉默对峙,像一场等待落子的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