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晏弦终摇头，“说点事。”
“噢。”齐传铮点头，上下打量着人，“那你来找楚云天又是什么，说闲话？”
“你别笑。”晏弦终抱臂坐下，“就是说闲话。不行啊。”
“你们两个跟没睡眠似的。”齐传铮把木架抬到案边、自己在床上坐下，“他也不困，你也不困。”
“我怎么可能不困。”晏弦终叹气，“我明儿个晚上还得守夜。噢不对，已经今天了。”
“困你就回去睡觉，”齐传铮见他似是想等楚云天回来，“或者和我说。”
“小齐，”晏弦终就看着只穿个中衣纱裤坐在床边手撑着床沿晃腿的齐传铮，“你说，什么是喜欢？”
齐传铮：？？？
大事不妙。
他斟酌了一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问题扔了回去：“咋想起来问这个。”
“你知道谢林芸问我的多好笑吗，”晏弦终就乐，“她问我，为什么你和楚云天可以有喜欢、司空绪和易云荷可以有喜欢、而她和我，最正常的感情，不能有喜欢。”
“嘶。”齐传铮仔细想了一下，“她咋不去问沈圜和齐訾夜。”
“不知道。”晏弦终摇头，“你要歇下的话，我回屋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传铮见晏弦终以为他逐客，“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要不去问楚云天。”
“问他，”晏弦终笑了一下，“他要是答的上来我明儿个能倒立在他房间门口。”
“我以为你要吊死在他屋门口，”齐传铮给自己想笑了，“我还想说不至于吧。”
“他洗个澡洗那么久？”晏弦终张望了一眼，“怎么回事。”
“是有点久了，”齐传铮站起来，“你坐过来些，门口有风，我去看看。”
“什么？”楚云天拉开屋门，“我洗头发。洗的有点久了。你刚说什么？师兄要吊死在我这？”
“？”齐传铮被他搂搂抱抱推回床边坐下，多加了几块炭给他烘头发，“是是，他可能为情所困吧。”
“诽谤也不是这么诽的啊，”晏弦终直呼冤枉，“我真的要被你们两个冤枉死了。”
楚云天就笑了一下：“我直觉你来有话说。就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我没猜错吧。”
“对对，”晏弦终点头，“不过你们需要休息的话，我先走了？想好了再来同你说？”
楚云天笑而不语，在一寸寸擦着头发上的水。
“你要是实在不知道怎么措辞，你就攒攒。”齐传铮帮他一起擦，“咱不能难为自己。”
晏弦终若有所思的看着俩人一唱一和的样子，猛然站了起来：“我突然间就想明白了。”
“你终于疯了吗。”楚云天习以为常的看着人，“想明白了就好。下次要是不知道怎么说，欢迎再来我这找我和小齐。”
“下次我再来。”晏弦终笑的很邪恶，走之前还帮他们带上了门。
“他明白什么了。”齐传铮看的不理解。
“你甭管。”楚云天升起结界，“这叫顿悟、超脱、轮回。”
“神神叨叨的。”晏弦终走之后，齐传铮终于站起来脱衣服，“你俩打什么哑谜。”
“没什么。”楚云天抬手，“我记得我十几岁的时候，他非说他的法术能帮我烘头发，结果把我发尾燎了；师父忍着笑给我修的，到现在六七年了，我都没敢再让他帮我烘过头发。”
齐传铮想了一下楚云天被烧的炸毛，没忍住笑了：“你不揍他？”
“我差点给他头发剪了一起炸毛。”楚云天也卸衣服，“我打他我放水我再让他打趴下，没放水那时候也没打过他；真给我气哭了，还好有个师父。”
“我给你烘。我肯定不给你烧了。”齐传铮想抓人一缕头发，却被避开了：“免了。”
看起来他对头发被烧这件事心有余悸。
齐传铮也不再逗他玩，坐上床看着他挪炭盆、挑灯、挂袍子……在屋里用炭火是要开窗户的，拿木架把袍子撑起来恰好可以挡住进来的一律风。鬼知道为什么他们不用窗帘，白天真的不会觉得亮吗。
其实屋子已经被齐传铮收拾过，楚云天什么都不用再动，况且他房间本来也不需要收拾。
楚云天还是穿着中衣就睡觉，免得早上来不及慢慢扣扣子。
“楚云天，”齐传铮枕在被子里，看烛火一点点黯下去，“我觉得我们今晚上不用睡了。”
“我是无所谓。”楚云天低笑，“你真白天睡？”
“我现在的精神能熬到明晚再睡，”齐传铮伸手抱住躺下来的人，“人果然是会成长的。”
冬日的寂夜、距离恰好的炭火、沐浴后的清香、才吃饱的靥足、还有躺在身边的爱人……
齐传铮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冬天。
楚云天拢好被子免得掉下去挂着炭盆就转过身开始抱人，贴身的中衣完全一扯就掉、齐传铮穿的可没那么严苛实在。
齐传铮听凭人把自己衣服扯开，无比自然的就问他“你要我躺着还是趴着”。楚云天根本不答话，把他拨了两下，最终还是顾及人一天没休息：“躺着吧。我不想你累死在我这然后成了我谋杀亲夫。”
齐传铮就笑，左手抱住俯下来的人掀起衣摆探进去同时仰起头去亲人、右手摊在枕头里等着人摘了律令来抓。
楚云天与他十指紧扣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在他耳侧落下呼吸的时候……
灯烛灭下，欢颜燃起。
不止他会出声，他也会。
楚云天极少出汗，总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身上常年萦绕着浅淡好闻的香气。齐传铮与他错开一些试图让自己还能呼吸，随后便被咬住了脖颈、一路舔舐到锁骨……
“你蹭到我了。”楚云天微微抬起来了一点，试图把人某条腿拨开些，“烫。”
“你和我说烫。”齐传铮笑着小鸡啄米般亲人，“谁更烫？”
他们一只手还固执的相握着，十指紧扣着掌心贴合；楚云天看向逐渐被染上体温的灵戒，抓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小齐，”他轻声，“有你真好。”
他仿佛看见一个盛大的梦。
他听见一个故事、一个幻境。
光跃麦芒，旋舞其上。
葵藿千顷，金颅倏折，齐掷苍昊；青实饱绽，迸作云鸽，绸瓣纷扬，炽拥行客。
水翻铜翠之浪，沫凝晶葡悬空。牧竖扬鞭，碎影若梦，霓色溅起——羊咩、鹿呦、蛇嘶交鸣。
年轮囚日，斑痕暴起，循枯皴之干涌向虬枝。叶叶化火，透如琉璃，萦若星垂之野际。
洪钟碾过，车前列阵如祀乐，地丁吹铜管。蒲公英伞降辐旋之间。何人膝生根须，接引磷火？山峦遂涌暗浪，无畏幽暝。
或曰风乃十六蹇足者。赤砂灌之，掠场掀穰，廪裂金笑；雀自笠檐惊飞，振翅之频，恰醒祠角锈铃。铃舌坠时，稻花八百顷齐扬，香凝蜜镞，落日穿如糖筛。
蜗缘苔田，回望葵海复荣。似有飞鸟栖落，遗实、骨、脐；枝爪踏痕，成生衣袭枝，是谓漫野紫仙昙。
诡谲荒诞，原始恣肆。
瞽叟杖入土，立生根柢。貔貅启琉璃目，石鬣涌血泉；素发缠杖，碧枝三千迸发；抚树之手忽透，木纹血脉化鲤游年轮。
指隙漏光，砖罅孵作游蛔。
童子缀蝉蜕于柏，为铃。每有风灌空壳，则地底一蛹蜕成。薄翼割晨雾，露缀翅脉若谱聆歌。
时日轮轴空生菟丝，锈绽鹅黄，破尘而立，自谓魂灵更生；辙痕遂起奔逐长风无数，四时异色，笑语殊言。
然征铎未歇，我辈高歌犹少； 麦穗落时秋至，往复跌宕之辞，诉追无已。
暮色迫临，原燎逆起。非烬葬，乃种裂火中之狂诞，蕨蔓攀霄，苔藓化灵雀。少年华发结麦穗，葵纹游荧光鱼苗。彼恒岁十五之蹇足者，自影抽新芽，挟宙合之光热，撞向方组之曦微。
月淬霜刃，剖开寒辉玉髓经脉；楔形赤霞，托起编钟俱鸣。
更见朽舟龙骨萌蘖，沉沙间枝桠搡信，浸海生茸。
此时荒寺露础，经幢残影正与柏影础石沁出脂髓绞云；衔尾环扣处沸汤层叠，每隙皆坐一璎火。
朽舟萌蘖，铁树悬铃；门环啮荒，残棋自弈。
太初玄泉，氤氲未泮。一点灵明，肇启洪蒙。若朝露之泫然，附柔柯而初凝；似昭宁之熹微，映碧落之幽玄。
既而乘阳和，沐天钧。化草木之蓊郁，吮甘霖而滋荣。根盘九壤，枝拂云门。承曦曜以舒萼，引凤鸾之清音。其势也，若垂天之锦，焕乎虹霓；其声也，如振林之涛，荡乎层霄。
然白驹过隙，西陆司辰。寒蛩咽夜，金气肃秋。木叶离披，辞故条而委地；霜华骤降，凋朱颜以成尘。朔风起于青萍，素雪覆乎崇丘。形骸若槁，委顺大化。
君欲精魄何往？溯彼清虚。散为星芒，浮沉银汉；聚作月魄，朗照寒汀。或乘舟槎，游于无何之境；或化春澌，融于不竭之渊。玄泉碧落，复照初凝之影；万籁空山，犹存未散之韵。是知生灭轮转，元无始终；形神蜕化，永契天心。
是的，爱与恨仍在上演，而我们高歌着、仍然年轻无畏；
我们抽出麦穗落下秋收、我们以重复跌宕的词句啰嗦着一遍遍的诉追。
生命的痕迹便是如此解离出萤火闪烁，从最初、到最末。
“我看见梦醒时还能抱着你的我，”他喃喃，“我看见我是罪魁祸首、始作俑者，但你原谅了我。”
齐传铮什么都没有说。他想起一个同样如此狂乱的魔界那一世的很遥远的记忆。是他在路边顺手捡了个小孩看着还算乖巧想着给楚云天做个伴，毕竟自己总不在他身边；结果自己出门几日那小孩就欺负到了人头上，以为自己几日不去看人是不在意、以为他足不出门是自己把人囚在了宫里。
楚云天那心性，怎么可能小孩胡言乱语几句话就被影响。
出问题的是第三日，他生病了，因为那小孩半夜故意的打开了他房中的窗、致使他吹了一夜风。
楚云天没给齐传铮传音。那小孩得意洋洋以为他说的“好好陪着他”自己做到了。
楚云天烧到第五日，齐传铮回来了。
小孩去迎接他、和他说话；齐传铮以为小孩要和他汇报楚云天的消息、耐心的听了。
甚至在问起楚云天却发现人没有出来迎接时还以为人是气自己几天没回家。
小孩心想拖吧，楚云天死了，齐传铮就是只属于他的。
在齐传铮听他叽叽喳喳说半天没说到楚云天身上于是耐心告罄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了谁。
齐传铮震惊、暴怒之下，随手就想给人脖子拧断；还是楚云天睁开眼，说不要吵了、他又没死。
那一刻那个小孩才惊恐的明白，为什么偌大一个魔宫，除了齐传铮，就是这个金丹都没有的楚云天。
……因为齐传铮只能允许自己身边有且仅有一个楚云天。
甚至齐传铮出去都是想着，他带个人回来楚云天会不会生气，于是自己不在也许人能相处的自然一点、而他出门也不是去了哪、而是给楚云天带人界的东西。
他那么在意那么宝贝的楚云天，他怎么会允许一个后来者欺负到人头上。
“他不想看见血腥，我就不用你恶心他了，”齐传铮冷声，“如果你不能好好陪着他、还是磋磨他，我会把你变成狗。”
那个晚上，齐传铮割了自己经脉，抽灵力和着血喂给楚云天，怕人活不到自己死的那天。
血腥味其实让楚云天很不舒服，但齐传铮什么表情都没有、强硬的仿佛楚云天不喝他能当人面干点什么暴戾的事。
“要么你给我喝了烧退了，要么我现在就把他变成狗。”
楚云天知道齐传铮真能干的出来，叹着气同意了。
后来那个小孩还是变成了狗。
因为事不过三，他接下来又打了楚云天的药碗、“不小心”烧了他写好的经卷。
齐传铮就在楚云天房外的院子里，展示了什么叫把人变成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