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那一声惊呼,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平静)的四合院里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前院、中院,好几扇门“吱呀”作响,探出一个个或好奇、或惊疑、或幸灾乐祸的脑袋。
我拄着粗糙的树枝拐杖,左腿僵直,裤管上大片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在冬日的阳光下格外刺眼。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苍白,嘴唇干裂,浑身沾满尘土草屑,狼狈得像刚从乱葬岗爬出来。
“柱子!你这腿……这是咋弄的?!”阎埠贵已经冲到近前,小眼睛在我腿上扫来扫去,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精明和探究。
中院,秦淮茹还僵在原地,打翻的盆子和淌了一地的水也顾不上,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的腿,脸色比我还白,嘴唇微微哆嗦着,那惊恐不似作假,仿佛预见到了某种极可怕的后果。
刘海中挺着肚子,迈着方步走过来,官威十足地清了清嗓子:“何雨柱!你这像什么样子?一大早不见人,回来就弄成这副模样?到底怎么回事?”他目光严厉,带着审视,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许大茂也从前院屋里钻了出来,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脸上挂着那种惯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讥诮笑容:“哟呵!咱们何大干事这是……夜探龙潭虎穴去了?还是走路不长眼,掉哪个坑里让钢筋给捅了?”
他这话阴阳怪气,却歪打正着,戳中了我一部分实情。
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
“流这么多血?看着都吓人!”
“柱子,快说说,咋回事啊?”
“是不是遇上坏人了?”
“我看不像,别是跟人打架了吧?”
贾张氏也趿拉着鞋出来,浑浊的眼睛在我腿上溜了一圈,撇撇嘴,低声嘟囔:“哼,准没干好事!惹上麻烦了吧?可别连累咱们院儿!”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道道目光,一声声询问、猜测乃至恶意揣度,如同无形的网,将我紧紧缠绕。腿上的剧痛阵阵袭来,让我几乎站立不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我知道,必须立刻给出一个合理的、能暂时稳住局面的解释。医院不能去,公安不能招,真相更不能说。
电光石火间,我回想起周老头替我编造的借口,以及王主任之前对我若有若无的关照。一个念头迅速成形。
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眩晕和疼痛,脸上挤出一个混杂着后怕、痛苦和一丝“不得已”的表情,声音沙哑地开口:
“三大爷、二大爷,还有各位邻居……我……我昨晚,是替街道和厂里办点保密的事儿,去了东郊那边……没想到,遇上小股流窜的土匪搞破坏……”
我刻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众人瞬间变得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尤其是阎埠贵和刘海中那骤然凝重的脸色,才继续艰难地说道:“……跟他们……发生了点冲突,腿上……挨了一下子……亏得附近老乡帮忙,才……才捡回条命……”
我将周老头的帮助,模糊地归功于“附近老乡”,并将事情的性质拔高到“协助街道厂里对付流窜土匪”的层面。这个说法,既解释了枪伤(混战中受伤),又给了受伤一个正当甚至光荣的理由,还能借用“保密”二字堵住大部分人的深究。毕竟,涉及到“土匪”和“保密”,一般人也不敢多问。
果然,我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不少。原先那些带着看热闹和揣测的目光,多了几分惊疑和……隐约的敬畏?
“土……土匪?!”阎埠贵倒吸一口凉气,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声音都变了调,“这……这四九城边上,还有土匪?!”
刘海中也是脸色一变,官腔都忘了打:“何雨柱!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确定是土匪?你看清了吗?”
“黑灯瞎火的,看不太清,”我顺着他的话,做出心有余悸的样子,“但他们有家伙(枪),下手狠辣,肯定是亡命徒……王主任那边,应该……应该知道具体情况。”我适时地抬出了王主任,增加可信度。
“王主任?”阎埠贵和刘海中对视一眼,神色更加凝重。如果涉及到街道办主任,那这事儿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哎呀!柱子你是给公家办事受的伤啊!”人群里立刻有人转换了口风。
“真是好样的!敢跟土匪干!”
“伤得重不重啊?快进屋歇着!”
许大茂脸上的讥笑僵住了,有些悻悻地放下抱着的双臂,眼神里多了几分惊疑不定。他显然不太信,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质疑。
秦淮茹依旧站在原地,脸色苍白,但听到“王主任”和“保密”的字眼后,她眼中的惊恐似乎稍微褪去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默默弯腰捡起打翻的盆子,转身快步回了屋。
贾张氏也闭上了嘴,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狐疑地上下打量我。
“都散了吧散了吧!围着像什么话!”刘海中反应过来,开始发挥他“二大爷”的权威,驱散人群,“柱子受了伤,需要休息!阎老师,搭把手,先把柱子扶回屋!”
阎埠贵连忙上前,和刘海中一左一右搀住我。他们的动作算不上温柔,但总算让我脱离了被众人围观的窘境。
将我扶回我那小屋,安置在炕上,阎埠贵看着我被血浸透的裤腿,皱着眉:“这伤……得找大夫看看吧?”
“不用不用,”我连忙拒绝,“就是划伤深了点,血已经止住了,养两天就好。找大夫动静太大,别再惹不必要的麻烦。”我坚持着“保密”的原则。
刘海中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步,沉吟道:“既然涉及公事和保密,那院里确实不宜声张。柱子,你好好养伤,厂里和街道那边……需不需要我们去帮你说明一下情况?”
“不用了二大爷,”我躺在炕上,虚弱地摇摇头,“王主任那边……应该已经安排了。厂里……我回头自己跟孙科长解释就行。”我必须把信息控制在自己能接触的范围内。
阎埠贵和刘海中又嘱咐了几句,无非是“好好休息”、“有事吱声”之类的套话,但眼神里的探究并未完全消失。尤其是阎埠贵,出门前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我放在炕边的、那根沾着泥草的树枝拐杖。
他们走后,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左腿的疼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让我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发出压抑的呻吟。
暂时……算是糊弄过去了。
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阎埠贵和刘海中都不是易与之辈,我的说辞能骗他们一时,骗不了一世。许大茂肯定也在暗中琢磨。更重要的是,秦淮茹那异常的反应……她到底在害怕什么?“他们”是谁?
还有,“老六”逃脱了吗?那本实验记录落入了谁手?袭击者会不会顺藤摸瓜找到四合院?
以及,最关键的,我腿上的枪伤,必须尽快得到真正有效的处理,否则感染化脓,后果不堪设想。可我去哪里找可靠的大夫?谁能帮我?
孤立无援的绝望感,伴随着身体的剧痛,再次将我淹没。
就在我昏昏沉沉,几乎要被疼痛和疲惫吞噬的时候,轻微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笃笃笃……
不是阎埠贵那种带着算计的敲法,也不是刘海中官气十足的动静。
我心里一紧,勉强撑起身体,压低声音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细微的、带着颤抖的女声:
“……是我,秦淮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