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这样的情景屡见不鲜。
孙少健看着那些在路边翘首以盼的人,在得到允许能上车后,那如释重负和感激不尽的神情,又是递烟又是塞钱,真切地感受到了“方向盘”在这个年代所拥有的巨大能量。
这不仅仅是份职业,更是一种稀缺资源的掌控者。
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都不换,这话虽然夸张了点,但还是有它道理的,钱、烟、票等实惠拿着,关键还受人尊敬,对你是一张笑脸,点头哈腰的,
那一天心情能不舒爽?
到了沿途的供销社、国营单位装卸货物时,那种“被需求”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负责接洽的人员无一不是客客气气,一口一个“王师傅”、“孙师傅”地叫着,殷勤地递烟倒水。
在货多车少、运力紧张的年代,谁能请来司机及时把货拉走,谁就是单位的功臣,
只要司机提出的要求不是太过分,比如想多要点劳保手套、肥皂,或者帮忙给搞点紧俏的物资等,这些单位都会尽量满足,只为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下次用车好说话。
到了这家国营单位这儿,卸好货,又装上了新货,也不急着走,人家安排了午饭,在自家单位食堂,一桌子硬菜,鸡鸭鱼肉,烟、酒都安排上了,吃喝了两个多小时,喝了不少,
人家单位本来安排一招待所让休息一晚,不过他们车上还有货运要送,不能耽误了,王德顺喝得面红耳赤,照样上路,酒驾在任何年代肯定都是不允许的,关键现在路上车子本来就少,哪有什么交警查,
‘放心’上路!
一路上都挺顺利,不过在快到地儿时,车子闹了次脾气,出了毛病,一番检查,化油器油路不畅,导致加速无力,
只能把车停在路边,孙少健一边打下手,两人钻到车底下,这会天已经擦黑了,借着昏暗的手电光,拆卸、清洗、安装,
一套流程下来,王德顺手法娴熟,孙少健他也配合默契,倒是对这个新学徒又高看了一眼。
使唤着挺省心!
车子修好,重新上路,夜里七点多到了原北县贸易公司,卸了货物,吃了晚饭,住进了招待所的房间,两人间,
王德顺坐在自个床上,点着今儿的‘收获’,
边说着,
“看见没?小孙,”
一边小心地把布票收好,一边对孙少健传授着经验,
“干咱们这行,工资是死的,但这些‘活泛’东西,才是大头,家里缺啥少啥,指着那点工资和票证哪够?
就得靠咱们这车轮子转起来,互通有无!”
孙少健对这点很是认同的,尤其他眼下还是临时工司机,工资相对低点,通过这些物资交换带来的布票、粮票甚至现金“外快”,其实际价值往往远超那几十块的工资。
他看着王德床头柜上放着的两袋小米,那是今儿上午在途经一个盛产小米的乡镇时,他用随身带的几张富余的粮票,当然这粮票也是给别人捎带货物送的,跟当地供销社的人换了两小袋金黄的小米,
还有这会手里的布票,也是帮人捎带的一点本地特产,换来了几张珍贵的布票。
这正是这个时代司机家庭生活水平远高于普通工人和农民的重要原因之一,
王德顺马上就要退休了,开了几十年卡车,已经是一级卡车司机,每月光工资就有82块,加上这些隐形福利,一个月轻松破百,一点不夸张,
赶上农村一个壮劳力在地里头辛苦干一年的收入了。
了不得!
心里也已经开始盘算起来,等自己熟悉了路线和门道,就可以利用这种便利,可以更“大胆”一点,利用地区差价,为自己空间的农作物产出寻找更隐蔽、利润更高、渠道更广的销路?
有司机这层高收入保护色,往后也可以正大光明补贴家里了,弄点白面?给奶奶和母亲扯点新布做衣裳?给少平买辆自行车,等等!
——
——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孙少健跟着王德顺几乎跑遍了原西县周边的原北、原南等几个县,以及下属的一些主要乡镇,
这年头路况差,车况也差,有时为了装卸货或者车辆小故障维修,不得不在外地过夜,
这频繁的在外停留,恰好给了他绝佳的操作空间。
空间里,之前利用仙泉灌溉种植的小麦、玉米早已成熟,金灿灿的麦穗和饱满的玉米棒子堆积了一小堆,
还有那些用粮食和菜叶喂养的母鸡,每天都稳定地提供着一篮子一篮子的新鲜鸡蛋,这些农产品在空间里仿佛处于时间静止状态,保持着刚收获时最新鲜的模样。
每当入夜,在师傅王德顺住进招待所酣睡,或者去跟当地相熟的人喝酒聊天时,他便会借口“出去转转熟悉环境”,然后稍微乔装打扮一番,悄无声息地溜达到当地自发形成的、相对隐蔽的“黑市”或者职工家属院附近。
小心翼翼,也并不张扬,每次都只从空间里取出少量品相极佳的货物,一小袋纯白色的小麦精粉,几根水灵灵的玉米,或者一篮子个头匀称、颜色鲜亮的鸡蛋,
选择的目标也多是有稳定工作的职工家庭,或者看起来家境尚可、舍得为吃食花钱的人家。
“同志,自家亲戚种的,粮食绝对好,鸡蛋也是新下的,换点钱应急。”
他压低声音,言简意赅,表情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窘迫。
他空间出产的农产品,品质远超这个年代普通农家自留地的产出,
小麦颗粒饱满,磨出的面粉透亮雪白;玉米粒大香甜;鸡蛋个头大,蛋黄金黄,
识货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加上他要价虽然比统购统销价高,但比国营商店凭票供应且经常断货的情况要好得多,最关键不要票,这对于那些有工资收入、却苦于无处购买优质副食品的家庭来说,
有着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