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正好落在客厅中央的茶几上。林晓捧着马克杯，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坐在对面的天宇，昨晚那枚黄铜徽章像块磁石，牢牢吸住了她的注意力。
“天宇，”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点执拗，“那枚老槐里的徽章，你真的记不清来历了？”
天宇正低头看着手机，闻言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怎么又提这个？不是说了可能是家人留下的吗？”
“可那是‘老槐里’的标志啊！”林晓往前凑了凑，杯沿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片，“不是普通的纪念品，是街坊邻居的念想。当年拆迁时，好多人都把这徽章别在胸前，说‘带着老槐里走’。你家人要是住过，不可能不跟你提的。”
张伟啃着包子，含糊不清地接话：“对啊，就像我妈总跟我念叨老胡同的炸酱面，说那味道别处找不着。”
天宇放下手机，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可能……他们觉得不重要吧。我爸妈向来不爱提过去的事。”
“怎么会不重要？”林晓显然不相信，“王奶奶的糖画摊、李大爷的自行车铺、还有槐树上的秋千……老槐里的每个人每件事，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你小时候要是在那儿待过，肯定记得槐花开的时候，整条街都是香的，我们总摘下来泡水喝。”
这话像根针，轻轻刺破了天宇平静的表象。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前忽然闪过一片雪白的槐花，空气里飘着甜腻的香，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踮着脚够树枝，书包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可能吧。”他迅速收回思绪，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试图掩饰眼底的波动。
吕子乔从房间出来，正好听见这段对话，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我发现了啊，天宇对‘老街区’‘老朋友’这些词特别敏感。上次我们聊小时候的玩伴，他说‘记不清了’；上次一菲说她外婆住过的胡同拆了，他也赶紧岔开话题。”
一菲正在翻找文件，闻言抬头：“还真是。前阵子社区搞‘老照片征集’，我让他看看有没有家里的旧照，他说‘早丢了’，语气都变了。”
羽墨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过来，加入讨论：“不止这些。上次我们说要去老槐里附近的新开的咖啡馆，他说‘那边堵车’，死活不去。现在想想，哪是堵车，是不想去吧？”
零散的细节像珠子，被林晓的话串成了一条线。天宇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脸上的从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包围的局促。
“你们想多了。”他试图笑一笑，嘴角却有些僵硬，“我只是不太喜欢聊过去的事，觉得没意义。”
“怎么会没意义？”美嘉的声音轻轻响起，她一直没说话，此刻却直视着天宇的眼睛，“老槐里的槐花、王奶奶的糖画、李大爷的薄荷糖……这些都是很珍贵的回忆啊。你要是真住过，应该会想聊的。”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像在无声地说：我知道你记得。
天宇避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过去的事，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人总要往前看。”
“可你不是记不记得的问题，是在刻意隐瞒。”林晓的语气带着点失望，“那枚徽章上的编号‘073’，我想起来了，是三进院老陈家的！他家有个男孩，跟我同岁，总爱爬槐树，还总抢我的槐花……”
她忽然顿住，眼睛猛地睁大，看向天宇：“那个男孩……也叫阿宇！”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天宇的肩膀微微一震，像被这句话狠狠击中。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泛白，却始终没抬头。
“阿宇……”林晓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又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激动，“你就是那个总抢我槐花的阿宇，对不对？你脖子上总挂着这枚徽章，说‘这是老槐里的钥匙’！”
天宇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我说了不是！”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被逼迫的恼怒，“你们能不能别瞎猜了？一个破徽章而已，至于这么揪着不放吗？”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寓里失态，连呼吸都带着点急促。
吕子乔皱起眉：“天宇，你反应太大了吧？就算不是，好好说不行吗？”
“就是啊，”张伟也站起来，“有啥不能说的？咱们都是朋友，藏着掖着多难受。”
天宇看着围过来的众人，眼里的慌乱像潮水般涨了又退。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太可疑，可林晓的话像把钥匙，猝不及防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些被刻意掩埋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槐花的香、糖画的甜、女孩气鼓鼓的脸……还有那场让一切归零的车祸。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要不这样，”一菲看他神色痛苦，开口打圆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咱们干脆把话说明白。天宇，你到底是不是老槐里的阿宇？是不是认识我们很久了？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总这么猜来猜去，累得慌。”
“对！”吕子乔立刻附和，“搞个‘公寓大调查’，把所有疑点都摆出来：你怎么知道子乔换枕头失眠的，怎么知道张伟喝牛奶放两包糖的，怎么认识关谷的木雕师傅的……一条一条捋清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省得大家心里堵得慌。”
“公寓大调查？”张伟眼睛一亮，“听起来像侦探剧！我报名当主侦探！”
林晓也点头：“我同意。老槐里的街坊我认识不少，说不定能找到认识阿宇的人，一问就清楚了。”
美嘉看着天宇紧绷的侧脸，心里又酸又涩。她知道这个提议有些唐突，却也是唯一能解开谜团的办法。那些藏在细节里的默契、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那枚突然出现的徽章……都在无声地呼唤着真相。
天宇的目光扫过每个人脸上的期待与怀疑，最终落在美嘉身上。她的眼神里没有逼迫，只有一种温柔的坚定，像在说“没关系，我等你”。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扶起被带倒的椅子，声音恢复了些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调查……就不必了。给我点时间，我会……想清楚的。”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否认，也没有转移话题。
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疑云虽然没有散去，却透出了一丝光亮。
林晓把那枚捡回来的徽章轻轻放在茶几上：“这徽章我先替你收着，等你想清楚了再说。老槐里的故事，不急，我们可以慢慢听。”
天宇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间，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目光。
客厅里的人渐渐散开，却没人再提别的话题。那枚黄铜徽章静静躺在茶几上，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细碎的光，像个沉默的承诺。
美嘉走到窗边，看着天宇房间紧闭的门，心里清楚，“公寓大调查”的提议像颗种子，已经落在了每个人心里。而那枚刻着老槐树的徽章，就是第一个被埋下的线索，只等着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照亮所有被时光掩埋的真相。
疑云虽浓，却已有了消散的迹象。而这场关于记忆与身份的探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