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着酒壶,对着空荡荡的废墟方向又灌了一口,辣得脑门直抽。阿骨打缩在锅后头,尾巴卷着自己胳膊,生怕我下一秒又踹石板。
“昭哥,”他小声嘀咕,“你刚才吼完,那句话真能传到陆九渊耳朵里?”
“传不传得到不重要。”我把酒壶蹾在地上,“关键是——他得以为我能。”
话音落下的瞬间,脚边碎砖堆里传来窸窣响动。
不是风吹的,也不是余烬塌陷,是有人踩着瓦砾走过来的声音,一步一顿,稳得像钟摆。
我和阿骨打同时抬头。
一个穿灰袍的老头从断墙后绕出来,袖口沾着灰,手里托着一封火漆信,走到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是陈管家。
楚家的人。
他没说话,只把信往前递了递,动作跟往常一样,慢、准、冷,像块搬不动的石头。
我没接。
盯着那枚火漆看了两秒。楚家家徽压得深,红蜡没裂,说明是刚封的,不是旧信翻出来唬人。
“家主急召。”他说,嗓音低得像是从井底捞上来的。
阿骨打探头:“昭哥,这会儿回去?”
我还是没动,反手从腰间断剑旁摸出一把小刀,在指尖转了圈,刀背敲了敲信封角。
“萧家有异动。”我说。
管家眼皮都没眨:“您拆了就知道。”
“我不用拆。”我把刀收进袖口,伸手接过信,捏住一角,直接往火锅里一扔。
火苗“腾”地窜高,纸边卷曲发黑,墨字在滚油里化开,像滴进水里的酱油。
阿骨打瞪圆眼:“你……你不看内容就烧了?”
“看什么?”我掸了掸手,“八个字,够用了。”
他挠头:“可万一真是紧急军情呢?”
“要是真紧急,”我冷笑,“他们就不会只派个管家来送信,而是直接调家族战阵把我围回去。”
陈管家站着没动,也没反驳,就像听不懂讽刺似的。
我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笑了:“你们家主现在,是不是正坐在议事厅上头,一边喝茶一边等我跪着回去求问详情?”
管家沉默。
我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站起来:“行啊,我回去。”
阿骨打一愣:“真去?”
“当然去。”我勾住他肩膀,压低声音,“但他们想看我慌慌张张跑回去,当救火队员?做梦。”
他咽了口唾沫:“那你打算……”
我没答,转身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倒出几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泛着青紫光,边缘带锯齿,碰在一起还会轻轻震颤。
妖核残片。
上次从妖王蛋里抢出来的东西,本来打算磨成粉当调味料,结果一直没舍得用。
我又从内兜摸出一瓶用蛇皮裹着的药粉,揭开塞子闻了下,一股铁锈混着腐草味直冲脑门。
“这是……”阿骨打鼻子抽了抽,突然毛炸,“尸涎引?!你从哪搞来的?”
“前两天谢无赦实验场顺的。”我把瓶子晃了晃,“标签写着‘禁用’,我就觉得它肯定有用。”
他抖得尾巴都快掉了:“这玩意沾一点就能让活人半夜梦游爬坟堆,你还带身上?”
“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我把药粉和妖核一起塞进左袖暗袋,拍拍,“给家主带点‘孝心’,也给萧家捎句‘问候’。”
阿骨打傻眼:“你是要栽赃?”
“栽什么赃。”我咧嘴,“我是去解决问题的,只不过——解决的方式可能稍微激烈一点。”
管家终于开口:“三少爷,您若真要回府,请即刻启程。夜禁将至,城门关闭后不便通行。”
“急什么。”我瞥他一眼,“楚家的脸,还没丢到要靠宵禁拦自家人的地步吧?”
他闭嘴了。
我活动了下手腕,血瞳在眼底一闪而过,随即隐去。系统一直没动静,刚才扔信进锅那一下,按理说该蹦个【疯批值+50】,结果安静得像死机了。
我试着在脑子里骂了一句。
还是没反应。
正纳闷,一行字猛地蹦出来:
【检测到阴谋前置信号,疯批值+200】
我挑眉。
来了。
看来楚家这趟水,比我想的还浑。
“阿骨打。”我扭头。
“在!”他挺胸。
“你先回茶话会,召集所有人待命。尤其是那个会钻地缝的老鼠精,让他今晚给我盯紧萧家后巷。”
“可你要一个人回去?”他犹豫,“万一他们动手……”
“动手?”我笑出声,“他们要是敢动手,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弯腰捡起酒壶,把最后一点酒浇在锅里。火焰“轰”地腾起,映得我半边脸通红。
“告诉他们,”我拍掉袍子上的灰,“昭哥这次不搞团建,搞清算。”
阿骨打咬牙点头:“明白!天塌了也是对的!”
我转身,朝管家抬了抬下巴:“带路吧。”
老头没动,只从袖中取出一块青铜腰牌,递过来:“这是通行令,持此牌可穿七道关卡,直达主院。”
我接过一看,牌面刻着“楚”字,背面却多了一道划痕,像是被人用刀刮过又补的。
不对劲。
楚家的腰牌从不做暗记,除非……是在防谁?
我眯眼看了会儿,随手揣进怀里,没拆穿。
“走。”我说。
三人一前一后穿过废墟。阿骨打留在原地守锅,我和管家并肩前行,脚下碎砖咔嚓作响。
走到出口时,我忽然停步。
“对了。”我回头问他,“家主让你来之前,有没有提过——让我别带断剑?”
管家摇头:“没有。”
“真没说?”
“若有此令,我必传达。”
我笑了。
那就有趣了。
他们让我回来,却不拦我带剑,说明他们要么不知道这把破剑有多危险,要么……就是想借我的手,去对付更危险的东西。
不管是哪种,我都奉陪。
走出废墟,帝都的城墙在远处亮起巡逻火把。晚风卷着灰扑在脸上,我抬手抹了把,掌心留下一道黑印。
“昭哥。”身后忽然传来阿骨打的声音。
我回头。
他站在沸腾的火锅边,火光映着他憨厚的脸,举起一只爪子挥了挥:“早点回来!汤给你留着!”
我没应,只冲他扬了扬手里的酒壶。
然后转身,跟着管家踏上归途。
走了大概半里路,天色渐暗,街角开始有巡卫走动。
我忽然问:“陈叔,你说萧家有异动,具体是哪方面?”
“不清楚。”他依旧平板语气,“家主只说,萧家近日频繁调动暗卫,且已向城西兵械库申请调拨三阶符弹。”
我挑眉:“符弹?他们想打仗?”
“不知。”
“还有呢?”
“昨夜,萧景珩未归府,直至今日清晨才现身,衣衫破损,右手缠着绷带。”
我脚步顿了下。
萧景珩受伤了?
难怪他最后那句“你会后悔的”听着底气不足,敢情是被打残了才爬出去放狠话。
有意思。
我摸了摸袖子里的药粉,低声说:“他们怕萧家动,其实更怕的是——萧家不动。”
管家没接话。
我也不需要他接。
走到城门口时,守卫认出管家,抬手放行。我跟着穿过闸道,踏入帝都内城。
街道宽阔,灯火渐密。
我望着前方楚府方向,高墙深院,檐角飞龙,平日看着威严,今天瞧着……像个憋着坏的棺材。
“家?”我嗤笑一声,“也该热闹热闹了。”
话音未落,袖中那瓶尸涎引突然震动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低头,没打开。
但我知道——
城里已经有东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