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药香混着血腥气,在暖阁里凝成一片沉甸甸的雾。赵宸守在太后榻前,指尖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太后的手像片枯叶,搭在他手背上,凉得他心尖发颤。
“阿宸...”太后忽然睁眼,浑浊的眸子里浮起一层水光,“你...你小时候最爱吃糖蒸酥酪。”
赵宸喉头发紧:“母后,您现在...”
“没多少时辰了。”太后笑了笑,指甲盖泛着青,“当年...当年我怀你时,总梦见井边的老梅树。后来你出生那天,梅花开得正好...你父皇说,这是吉兆。”
赵宸鼻子一酸。他从未听太后提过这些。记忆里的母妃总是端着药碗,或是坐在廊下绣花,原来她也曾期待过,有个孩子能陪她在梅树下数星星。
“母后,您会好起来的。”他握紧太后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锦被传过去,“等您好了,我们去慈宁宫后园看梅树。今年的雪大,梅花开得肯定比往年好。”
太后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殿外的雪地上:“看不到了...阿宸,你听我说...当年你父皇...他不是故意瞒你的。他怕...怕幽冥门的人知道你还活着...怕他们...”
“怕他们对我下手?”赵宸替她说完。
太后点点头,眼泪顺着皱纹滑落:“你父皇...他心里苦啊。幽冥门的门主是你三叔公,先帝的亲弟弟。当年他为了夺皇位,勾结外敌,害死了你祖父...你父皇为了保住江山,只能...只能装糊涂。”
赵宸只觉一阵眩晕。三叔公?那个总在宫宴上笑眯眯给他塞糖人的老头?
“那母妃...”
“是你三叔公的未婚妻。”太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母妃本是要嫁给他做侧妃的!是你父皇...是你父皇抢了她!”
殿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拍在窗纸上,发出“扑簌簌”的响。赵宸望着太后苍白的脸,突然想起母妃临终前说的“莫要信任何人”——原来最该信的,是眼前这个被他忽略了大半生的女人。
“母后,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的声音发颤。
“你父皇不让。”太后哭了,“他说...等你成年了,等你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再告诉你。可他...他等不到了。”
暖阁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忽尔卓掀开门帘进来,玄色大氅上沾着雪:“王爷!大皇子府的人到了午门,说要‘清君侧’!”
赵宸猛地站起身,太后被他撞得晃了晃,他却顾不上扶:“调玄甲卫!把午门守住!”
“王爷!”忽尔卓拦住他,“老奴刚收到消息...三皇子带着三千私兵,正在往宫里赶!还有...大皇子的暗卫,已经混进禁军里了!”
赵宸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大皇子和三皇子联手?这是要逼宫夺位!
“母后!”他转身看向榻上的太后,“您撑着!我去去就回!”
“阿宸...”太后拉住他的衣袖,“别...别杀人...”
赵宸重重点头:“我知道。”
他大步走出暖阁,迎面撞上抱着药箱的老药头。老药头颤巍巍地说:“王爷,太后方才咳血,老奴...老奴去熬参汤了。”
“药头爷爷,您去偏殿守着。”赵宸拍了拍他的肩,“别让任何人靠近太后。”
老药头点头如捣蒜。赵宸转身要走,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是太后摔碎了药碗!
“阿宸!”太后扶着塌沿站起来,指着殿外,“你...你不能去!他们...他们要的是你!”
赵宸回头,看见太后眼里全是恐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后,像只受了惊的老猫,连声音都在发抖:“母后,您回榻上!”
“不!”太后抓住他的手,指甲掐进他手背,“你父皇当年...当年也是这样走的!他们...他们要斩草除根!”
赵宸的心脏像被人攥住了。他想起父皇临终前的样子,浑身是血,却死死攥着他的手,说“阿宸,活下去”。
“母后,您放心。”他轻轻掰开太后的手,“我不会让他们伤害您的。”
暖阁的门被撞开,几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王爷!大皇子的仪仗到了午门!说是...说是来给太后请安!”
赵宸冷笑一声:“请安?怕是来送终的。”
他大步向外走,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午门的城楼上,大皇子的朱漆仪仗像条毒蛇,盘踞在白雪覆盖的城墙上。赵恒穿着玄色衮服,站在最前面,脸上堆着笑,眼底却藏着阴鸷。
“皇兄!”赵恒远远地喊,“孤听说母后病了?特来探望。”
赵宸站在台阶下,玄铁剑在腰间嗡鸣:“殿下若真心探望,就该去偏殿陪母后说说话。”
赵恒的笑容僵住:“孤这不是...怕打扰母后休息么?”他身后的士兵突然往前逼了一步,刀刃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殿下这是何意?”赵宸眯起眼。
赵恒叹了口气,摊开手:“孤也是没办法。有人举报,说您勾结幽冥门,意图谋反。孤身为太子,自然要彻查。”
“谋反?”赵宸笑了,“殿下可知,幽冥门的门主是谁?”
赵恒的脸色变了变:“你...你说什么?”
“是你的三叔公,先帝的亲弟弟。”赵宸一步步走上台阶,“他杀了父皇,害了母妃,现在又要杀我和母后。殿下,你说...这是不是谋反?”
赵恒身后的士兵骚动起来。赵宸看见三皇子带着士兵从侧门涌进来,手里举着火把,映得雪地一片血红。
“赵宸!”三皇子骑着马冲过来,手里挥着马鞭,“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三叔公早就死了!”
“死了?”赵宸冷笑,“那井下的锁魂骨是谁的?那具穿龙袍的骸骨是谁的?”
三皇子的脸色瞬间煞白:“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本王去过冷宫井底。”赵宸抽出玄铁剑,“因为本王的胎记,是母妃用血脉封的修罗眼!因为本王要替母妃讨回公道!”
“反贼!”三皇子尖叫,“给我拿下他!”
士兵们蜂拥而上。赵宸挥剑斩断第一面旗子,玄铁剑的寒光在雪地里划出一道弧线。忽尔卓带着玄甲卫从两侧杀来,钢刀与刀剑相撞,迸出火星。
“保护太子!”大皇子身边的禁军统领喊了一嗓子,却见自家士兵纷纷倒戈——原来这些人早被赵宸买通了。
赵恒慌了,转身要跑。赵宸一个箭步追上去,玄铁剑抵住他的后心:“殿下,去见母后吧。”
赵恒浑身发抖,回头时眼里全是恐惧:“阿宸...我是你弟弟啊!”
“弟弟?”赵宸嗤笑,“你配吗?”
剑尖微微一颤,却没有刺下去。赵宸想起幼时,赵恒抢他的糖人,却在他被太监欺负时,偷偷塞给他一块桂花糕。
“滚。”赵宸收回剑,“回你的东宫,好好当你的太子。再敢动母后一根汗毛...”
他没有说下去。赵恒连滚带爬地跑了。
雪还在下。赵宸望着满地的尸体,突然觉得累了。他摸了摸右肩的胎记,那里还残留着锁魂骨的温度。
“王爷。”忽尔卓走过来,手里攥着块染血的布帛,“这是从三皇子身上搜出来的。”
赵宸展开布帛,上面是封密信,落款是“三叔公”。信中写着:“十一月十五,子时三刻,井底开门。取锁魂骨,杀赵宸,立恒为帝。”
“原来...他们要动手了。”赵宸低声道。
忽尔卓皱眉:“王爷,午门的士兵还在外面,三皇子的私兵也聚在宫外。我们要不要...”
“回慈宁宫。”赵宸打断他,“母后还在等我们。”
他转身往回走,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远远地,他看见慈宁宫的屋顶上,站着个穿玄色斗篷的人。那人转过脸,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竟是定国太夫人!
“阿宸。”定国太夫人招了招手,“过来。”
赵宸走过去。老妇人递给他一个青铜匣子,正是他在冷宫井底找到的那个。
“这是你母妃的东西。”定国太夫人说,“当年她投井前,让我帮你收着。”
赵宸打开匣子,里面躺着块羊脂玉佩,正是母妃贴身的那块,还有半块染血的帕子,和一封信。
信是母妃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力气写的:“阿宸,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娘已经不在了。莫要难过,娘是为你好。井下的锁魂骨,能镇幽冥门的门。你要替娘...守住它。”
“守住它?”赵宸喃喃道。
定国太夫人点头:“你母妃用命护住了它,你也要用命护住它。因为...这是我们老赵家的命。”
赵宸握紧玉佩,指节发白。他望着慈宁宫的方向,太后还在里面等着他。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艰难,但他不会退缩。
因为他是赵宸,是虞贵妃的儿子,是要守护这大梁江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