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仪式很顺利,祁叶却归心似箭。
冗长的庆功酒会他只露了个面,便借口有事提前离场。
车子疾驰在回祁公馆的路上,他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出门前孟朝桉笑着朝他挥手的样子。
那份强装的镇定和刻意表现出来的“我很好”,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他的眼睛。
他知道,她是不想让他担心,想让他安心去工作。
越是如此,他心中的牵挂便越重。
推开家门,公寓里一片安静,只有暖黄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祁叶放轻脚步,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客厅的沙发。
果然,孟朝桉在那里。
她蜷缩在宽大的沙发里,身上盖着那条她最喜欢的柔软的羊绒毛毯,只露出一张小脸。
她睡着了,呼吸清浅而均匀,长睫如同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可能是因为姿势的关系,她的脸颊被挤得微微嘟起,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稚气和无害。
祁叶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
他轻轻走过去,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他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坐下,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和壁灯昏黄的光线,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睡颜。
她瘦了太多。
原本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现在削尖了下巴,锁骨清晰得令人心疼。
即使睡着了,眉宇间也似乎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祁叶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脸颊。
触手一片微凉,皮肤细腻得如同上好的丝绸,却缺乏健康的光泽。
他的指尖沿着她脸部的轮廓缓缓移动,拂过她微蹙的眉心,仿佛想将那缕愁绪抚平;掠过她挺翘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她没什么血色的、微微张开的唇瓣上。
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充满了珍视和……无法言喻的心疼。
他的朝桉,本该是阳光下最肆意张扬的玫瑰,如今却像一株需要精心呵护的温室花朵,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这段时间以来,她所有的“活泼”、“好转”,都像是一层精心涂抹的油彩,掩盖着内里日渐衰败的真相。
他何尝不知道?他只是配合着她的演出,贪婪地享受着这偷来的、看似正常的每一天。
指尖传来的微凉温度,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他想起医生私下跟他说的那些话:“……平台期不会永远持续,毒素对神经系统的损害是渐进且不可逆的……下一次发作,可能会直接冲击生命中枢……”
下一次……
祁叶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他不敢想象,如果下一次发作来临,他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守在她身边,触摸到她温热的皮肤?
一种深可见骨的恐惧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手背,闭上眼睛,将翻涌的酸涩强行压下。
他拥有世人艳羡的一切,财富、权力、地位,却留不住最想留住的人。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任何商业上的失败都更让他感到挫败和痛苦。
睡梦中的孟朝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安的事情。
祁叶立刻抬起头,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婴儿一样,低声道:“没事,睡吧,我在。”
在他的安抚下,孟朝桉重新陷入了沉睡,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起,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祁叶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和痛楚。
他就这样坐在地毯上,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月光悄悄移动,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知道,这样的宁静夜晚,过一天,便少一天。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倒数。
而他,除了这样守着她,竟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祁叶缓缓站起身,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身体有些僵硬。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孟朝桉连人带毯子一起抱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孟朝桉在他怀里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他,含糊地咕哝了一句:“你回来啦……”然后又安心地闭上眼,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嗯,回来了。”祁叶低声回应,抱着她,一步步走向卧室,“继续睡吧。”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看着她重新沉入梦乡,他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卧室。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起来。
无声的泪水,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汹涌而出。
在这个无人看到的清晨,这个强大得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终于允许自己,为那即将可能到来的、无法抗拒的别离,心碎一次。
但当天光彻底大亮时,他依旧会擦干眼泪,收拾好所有的情绪,重新变回那个沉稳、强大、可以让她依靠的祁叶。
因为,他是她唯一的堡垒。
在她倒下之前,他绝不能先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