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时,终于拜入一个三流宗门,以为踏上了通天路。迎接他的却是杂役弟子的灰布短褂和无尽的杂役。
劈不完的柴,挑不完的水,扫不尽的山门石阶。管事刻薄的呵斥如同鞭子,同门鄙夷的目光像针。
他沉默地低着头,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划出沟壑,掌心磨破又结痂,厚厚的老茧下是永不平息的怨恨。
那条黑蛇已长成碗口粗,盘踞在他简陋的窝棚梁上,吞吐着毒雾,成为他暗夜里唯一的慰藉与守护。
离开宗门,辗转投入朝廷,从小小的胥吏做起。
他以为换了天地。
然而官场的倾轧、世家的傲慢,比宗门的欺凌更加阴冷入骨。功劳被顶替,黑锅由他背。上司的冷眼,同僚的排挤,让他如履薄冰。
年近四十,依旧蹉跎在底层,看着那些庸碌却出身高贵者步步高升。
心中的毒火日夜灼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尽。
凭什么!
同样是天生地养,同样在世间行走。
凭什么有的人生来高贵,可以随意压迫他人。
凭什么他们就是天生贵胄,而自己拼尽全力也换不来上苍垂帘!
凭什么他们坐在高楼里俯瞰一切,而自己只能趴在泥泞里摇尾乞怜!
这世间规则真是奇怪啊,哈哈哈哈哈!
那条毒蛇已生出独角,盘绕在他简陋的官廨梁柱上,鳞片摩擦着朽木,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呼应他心底咆哮的怨毒。
四十岁那年,在整理废弃库房时,一本残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兽皮古卷滑落。
上面记载的文字扭曲如活物,描绘着吞噬生灵精血、掠夺本源以铸就己身的邪异法门。
那一刻,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黑暗中的旅人看见了灯塔。
什么天道,什么因果,什么仁义道德!他眼中只剩下书中描绘的血色坦途!
第一次对一个恶贯满盈的死囚下手时,手是抖的,心是狂跳的。
但当那缕温热的、带着生命本源的精血顺着秘法融入体内,枯竭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般发出欢鸣,力量感如潮水般涌起……
恐惧被无与伦比的狂喜彻底淹没!
这才是无上大道!
十年!仅仅十年!踩着无数被他诱骗、被他吞噬的无名者的累累白骨,他竟硬生生踏入了无数人穷极一生也难以企及的神火之境!
调任巨石城城主,本以为是终身无法在寸进。却在那片看似贫瘠的黑石矿脉深处,发现了足以改变命运的秘密,那些蕴藏着奇异空间能量的黑石,居然让他看到了渡过天劫的希望。
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可遏制地滋生:炼制魔铠,吞噬全城生灵之力,引星辰淬炼,冲击更高境界!
他自请镇守这偏僻之地,暗中经营,布下血阵,培养爪牙,甚至催化毒蛇为蛟……
为了这登天一步,他赌上了一切,心早已在吞噬第一个无辜者时就化作了铁石。
记忆的碎片在魂飞魄散的边缘骤然黯淡。那曾经照亮野心的黑石光芒,那翻腾的血河,那裂空的魔铠……
连同那条伴他走过冰冷岁月、最终却也被他亲手炼化的毒蛟……
一切都归于永恒的黑暗与虚无。
……
画面消散,秦明吐出一口浊气。
“贪得一场水花镜花,终得一场曲终人散。”
体内沉寂的气血微微一荡,皮肤表面,无数极其古老繁复、透着难以言喻邪异气息的暗红色符文一闪而逝,随即隐没。
血神教……
秦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消散在夜风里。
就在这时,一道湛蓝色的剑光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流星般从远方天际疾射而来!
剑光摇摇晃晃,显然驾驭者已是强弩之末。
“秦前辈!!!”
左青的身影在剑光中显现,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他踉跄着落在秦明所在的屋顶,甚至顾不上站稳,目光急切地扫过下方死寂一片、躺倒无数人影的黑石城,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
“城……城中百姓……赵龙他……”
秦明坐在一处还算完好的屋脊上,闻言只是随意地抬手指了指下方,语气平淡无波。
“喏,如你所见,都死了。”
“噗——!!!”
左青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一股逆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涌而出,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下去。
他眼中瞬间充满了绝望与自责,仿佛天塌地陷!
先不说师门责备,这可是十数万的人命啊!
秦明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有些无语地摆摆手。
“开个玩笑而已。只是晕过去了,生机已续,性命无碍。至于么?还吐血?”
左青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捂着剧痛的胸口,哭笑不得地看着秦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化为劫后余生的苍白虚脱。
他喘着粗气,苦笑道:“前辈……莫要再吓晚辈了。今日连番恶战,又以精血剑元催动师门秘宝守护矿场众人,方才又强行燃烧剑元赶路……此刻,晚辈体内……已然贼去楼空,点滴不存了。”
“早说啊。”
秦明恍然,随手在腰间一抹,几颗通体赤红、跳跃着金色火焰纹路的板栗便出现在掌心。
“喏,吃下去,补补。”
他极其随意地朝左青抛了过去。
左青此刻手脚发软,神念枯竭,眼见几个红彤彤的果子飞来,下意识伸手去接。
奈何实在虚弱,动作慢了半拍,其中一颗烈焰板栗擦着他的指尖滑落,直直朝着下方街道坠去。
就在那板栗即将落地的一刹那。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猛然响起!
狂暴的赤金色烈焰混合着恐怖的冲击波瞬间炸开!
坚硬的黑石街道如同豆腐般被撕碎,烟尘碎石冲天而起!
原地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数丈、深达丈许、边缘焦黑一片的巨大深坑!
爆炸的气浪将屋顶的瓦片都掀飞了不少。
左青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整个人如同石雕般定住。
他低头看着下方那个还在冒着黑烟的巨坑,又缓缓抬起手。
看着掌心那几颗看似温润无害的赤红果子,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惊恐和后怕,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秦明却像没事人一样,自顾自拿起一颗板栗。
指尖微一用力,“啵”的一声轻响剥开外壳,露出里面金黄油润、散发着诱人清香与磅礴能量的果肉。
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含糊道:“趁热吃,效果好。不吃就还我。”
左青看着秦明吃得香甜,又低头看看手里这几颗刚刚制造了恐怖爆炸的“凶器”,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