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避风洞的火把“噼啪”炸出火星，溅在青灰石桌上，将凌冲道长展开的兽皮地图映得赭色深沉。
地图边缘卷着毛边，边角那几点暗红血渍像凝固的疤。
他枯指划过蜿蜒墨痕，老茧蹭得兽皮发响：“断魂崖绕开黑风寨那些杂碎，噬灵谷穿过去，最后蹚忘川浅滩。那片‘永夜障’，就是命魂灯的老巢。”
林轩俯身时，鼻尖先嗅到地图上的陈旧兽皮味，再看清噬灵谷旁的朱砂骷髅，忘川浅滩“蚀灵水”三字歪歪扭扭，却像长了刺般扎眼。
他下意识攥紧青霄剑，剑柄靛蓝丝穗扫过掌心——那是苏瑶上月给他补的。
“宗主给了三枚清瘴丹。”林轩摸出瓷瓶，指尖摩挲着瓶身凌氏云纹，“他说千年灵芝炼的，不到生死关别碰。”
苏瑶突然扯了扯他衣袖，指尖带着朱砂的暖：“你看这儿。”
她俯身时发间凝神香飘过来，林轩不自觉侧过身，让火把光全落在她指的地方。
众人围拢，兽皮纹理里隐着道浅痕，末端如流云散逸——是初代掌门的断云剑痕。
“当年宗主重修祠堂，指着梁柱上的印子说过。”苏瑶声音轻，“他说‘护宗看剑心，不是看族谱’。”
凌冲道长瞥了眼林轩，没接话，却悄悄把地图往他那边推了推。
玄机子早摸出青铜天机盘，拇指按得盘心“北辰”符发烫。
符文亮得像萤火，指针转得跟风车似的，突然“咔嗒”卡停在寅位。
“寅时三刻，命魂灯最虚。”他抬头时额角渗汗，“但得今夜子时走——忘川浅滩丑时退潮，石墩子才露出来，晚了就得蹚蚀灵水。”
青霄剑突然震得厉害，剑鞘凌氏纹自发亮起，青光顺着林轩掌心钻进来，像有东西在催他。
“这剑急了。”林轩失笑，指尖绕着丝穗打转。
苏瑶打开布包，聚灵阵盘码得整整齐齐，每个盘心都嵌着月魄珠。
她突然摸出个瓷罐，往林轩怀里塞时，指尖在他掌心飞快蹭了下：“真镜灵力熬的愈伤膏，你肩头旧伤别碰水。”
凌冲道长突然按住林轩肩膀，指腹压在他旧伤处，力道不轻不重：“禁地里头，有初代的‘初心试炼’。”
苏瑶手里的阵盘“嗒”掉在地上，捡起来时指尖发白：“父亲！当年你闯试炼，回来后闭关了三个月——”
“是倒退了十年修为。”凌冲道长打断她，“但过了阵，能得初代剑意；过不了，毁命魂灯的法子，你我都找不到。”
“我去。”
凌冲道长塞给他枚白玉符：“撑不住就捏碎，能退出来。”
林轩刚接过，就被苏瑶扯到一边，她往他腰带里塞探灵镜，丝穗跟剑穗颜色凑成一对：“我在外头设聚灵阵，你要是半个时辰没动静——”
“我就出来。”林轩接话，见她眼眶红了，又补句，“放心，我不会有事。”
苏瑶“噗嗤”笑了，指尖却悄悄勾了下他的衣袖。
子时一到，四人从后山隐仙溪绕路。
凌冲道长在前领路，旧剑鞘磕着溪石，惊飞了石缝里的夜鸟；林轩和苏瑶走中间，青霄剑每颤一次，苏瑶就举真镜扫路，白光过处，毒刺藤全缩成一团；玄机子提琉璃灯断后，灯焰罩在灵力里，只映得青苔泛着冷绿。
“噬灵谷到了。”凌冲道长停步时，毒瘴像墨团似的滚过来，腥臭味呛得人皱眉。
林轩刚摸瓷瓶，苏瑶已举真镜：“省着点用，宗主说这丹是给你闯试炼用的，不是给你填谷用的。”
白光铺成光桥，毒瘴滋滋消融。
林轩扶她过溪石时，她脚下一滑，指尖下意识攥紧他的手腕，耳尖红得快滴血，却嘴硬：“石太滑，跟我没关系。”
黎明前的黑最沉，四人站在结界前。
光幕上魔纹像活蛇似的爬，后面昏黄天空下，兽骨堆得比人高。
青霄剑突然出鞘半寸，剑尖直指光幕上的断云剑痕——跟地图上的印子一模一样。
“用剑意催它。”凌冲道长声急，“初代的结界，只有他的剑能开。”
林轩注灵力入剑，青光撞得魔纹滋滋响，光幕荡开个圆洞，里面剑鸣隐约传来。
“进去后跟着剑走！”玄机子推他一把，“苏丫头的阵只能撑一炷香！”
林轩刚迈过洞，就听见苏瑶喊：“左怀里的药膏别碰水，我在这儿给你守着退路！”
他回头，见她举着琉璃灯，灯光里眼睛亮得像星。
禁地里的天永远是昏黄的，紫黑岩石缝里渗着黑气，脚踩上去发颤。青霄剑在前面飞，每隔几步就往石壁划道青光。
走了一炷香，前方石殿破得只剩半扇门，门口石像持剑而立，姿势沉凝。
林轩刚近三步，青霄剑就飞过去悬在石像前，剑纹跟石像石剑纹同步发亮。
石像眼窝突然亮起红光，声音直接炸在脑子里：“来者何人？”
“凌天宗林轩，奉宗主凌苍之命，毁命魂灯。”
“无论何人，都需经过初心试炼。”
“什么试炼？”
“战胜你的影子。”石像石剑指向殿内黑处，“心不诚者，不配护宗。”
殿门“嘎吱”开了，黑得像吞人的嘴。
林轩回头望了眼结界方向，攥紧剑迈进去。殿门关上的瞬间，青光凝聚成人形——穿同款弟子服，握同款青霄剑，连肩头绷带都一模一样。
“你是我？”林轩握剑的手发紧。
影子咧嘴笑，声音跟他分毫不差，却裹着寒气：“我是你不敢认的自己。”
影子往前一步，魔气裹着剑风：“苏瑶为你挡魔气，手腕上疤到现在还在，你夜里摸自己的剑，就没怕过哪天护不住她？当年你师兄凌冲闯试炼败了，你一个资质平庸者，还想比他强？”
林轩的剑颤了颤，影子的话像针，扎的全是他藏在心底的事。
他突然摸出怀里的药膏瓷瓶，掌心触到瓷瓶温热，突然笑了。
影子愣了下，他已举剑：“我怕过，怕护不住苏瑶，怕辜负师兄。”
青霄剑突然亮得刺眼，“但这些怕，不是让我认输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