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低吼一声,牧马人庞大的车身驶离了酒店。
林夜利落地扣好安全带,侧过头,脸上已恢复了那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几位姐姐,刚才没吓着你们吧?”
“还好,”开口的是兰结英,她拢了拢耳边的发丝,眉头微蹙。
“你还没到时,酒店的人就来敲门,说上面来了人要‘请’我们。我们本就收拾好了要离开,到大堂刚准备走,那两个男人就围上来,非说要‘请吃饭’。素不相识,我们当然就拒绝了。可是他们却一址纠缠不休……”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冷硬,
“不过,我也不惧他们!真敢乱来,我就打电话给卫视曝光,无非是麻烦些罢了。
林弟弟,我担心的是……他们会不会因此迁怒你和你的家人?”
对我家人怎么样?林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峭。
眼下那些人,怕是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巴结他林夜都来不及,岂敢动他的家人?
“放心,兰姐,”他朗声笑道,驱散车内的沉闷,“不会的,我的家人好得很,被人抓住把柄,如同命根子被人抓住了,放个屁都要憋着点,不能太大声。”
“噗!”兰结英忍俊不禁,佯怒地嗔了他一眼,“我怀疑弟弟你在开车!”
“他不是在开车,”后排的朱音立刻接茬,声音带着笑意,“他就是在开车!双重意义上的!”
清脆的笑声瞬间在车厢里炸开,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轻松的涟漪。
方才的紧张压抑,被这阵笑声冲淡了不少。
“出发!”林夜一打方向盘,牧马人稳稳驶出。
宽敞的车身提供了十足的舒适感,后排坐下三人依旧绰绰有余,即便再挤两个也并非难事。
旅途一开始的那点不快,很快被抛在了城市的喧嚣之后。
车窗摇下,带着沿途草木清香的微风灌入车厢。
五个人说说笑笑,气氛愈加热络。
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在林夜胸中激荡。
他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清越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车厢内流淌开来:
当你走进这欢乐场
背上所有的梦与想
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
没人记得你的模样
三巡酒过你在角落
固执地唱着苦涩的歌
听它在喧嚣里被淹没
你拿起酒杯对自己说
一杯敬朝阳 一杯敬月光
唤醒我的向往 温柔了寒窗
于是可以不回头地逆风飞翔……
他的歌声深情而饱满,将歌曲中的孤独、倔强与豁达演绎得淋漓尽致,那份感染力几乎直追原唱毛不易的水准。
“好听!”
一曲终了,朱音第一个拍手叫好,眼中闪着亮光,
“林弟弟,这歌叫什么?旋律这么抓心,词也写得这么好,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兰结英和林雁也好奇地望向他,眼中满是探寻。
林夜却只是神秘地笑笑,闭口不言。
“哎呀,快说嘛!”朱音急得不行,探身越过座椅,纤纤玉指精准地找到林夜腰侧那块痒痒肉,毫不客气地掐了下去。
“哎哟喂!饶命饶命!”林夜夸张地扭动着身体,方向盘都险些不稳,连连告饶。
心底却默默对着未来的毛不易道了声抱歉:对不住了兄弟,先“剽窃”一下你的大作,不过你现在嘛……大概还在上小学?
“我写的,”林夜清了清嗓子,临时给歌名来了个“微调”,“歌名叫……《乡愁》。”
“你还会写歌???”
四个美女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高分贝的惊呼穿透耳膜,直冲云霄,震得林夜耳膜嗡嗡作响。
“林弟弟——”朱音拖长了调子,带着撒娇的意味,“你有空教我唱好不好嘛?”
林夜腾出一只手,比了个潇洒的oK手势。
“就现在教嘛~!”朱音不依不饶。
拗不过她的热情,林夜只好再次哼唱起来:
“一杯敬朝阳 一杯敬月光
唤醒我的向往 温柔了寒窗
于是可以不回头地逆风飞翔……”
车厢里再次被悠扬的歌声填满。
“真好听……”
“林弟弟的话最中听啦……”
“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伴着车轮滚滚向前。
这趟旅程彻底变成了随心所欲的漫游。
他们放慢了脚步,不再是赶路,而是真正地“走玩”。
赣皖名山、江湖胜景,成了他们肆意挥洒青春的画卷:
三清山?的奇峰怪石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庐山?的瀑布如银河倒泻,轰鸣声在山谷回荡;
东林寺?的晨钟暮鼓涤荡着尘心;
黄山?的迎客松在绝壁上舒展千年风姿;
九华山?的梵音缭绕,香火氤氲;
太湖鼋头渚?的烟波浩渺,帆影点点;
灵山大佛?在阳光下庄严巍峨,俯瞰众生……
庐山仙境,心灵归处。?
庐山之行,尤其令所有人沉醉不已,仿佛误入仙境。
还未抵近山门,遥望天际,一道白练般的瀑布便赫然映入眼帘,悬垂于青翠的陡壁之间,飞珠溅玉。
芦林湖畔?的夜晚更是令人屏息。
夜幕低垂,星河璀璨,银河仿佛自九天倾泻而下,化作亿万颗碎钻铺洒在幽蓝的天鹅绒上,壮丽得令人窒息。
曾国藩“倚天照海花无数”的诗句,在此刻拥有了最震撼的具象——
宇宙的浩渺无垠与个体生命的渺小短暂,在这片星空下奇异地达成了某种和解,只剩下纯粹的敬畏与安宁。
兰结英、朱音、林雁和清华四女身着飘逸的衣裙,漫步在庐山湿润的空气里,宛如跌入凡尘的仙子。
她们徜徉在触手可及的云雾之中,任由那丝丝缕缕的清凉缠绕指尖、拂过面颊。
心灵前所未有地轻盈、放空。
“林夜,”朱音的笑靥在云雾中如同盛开的山花,“我突然发现,你好幸福啊。”
“哦?”林夜挑眉,背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女士背包,形象略显滑稽,“何出此言?”
“四个大美女陪着你游山玩水,鞍前马后,你说说,这还不叫幸福?”
朱音狡黠地眨眨眼。
林夜环顾四周,再看看自己身上挂满的包包,夸张地叹了口气:
“错!大错特错!我这身上挂的哪是幸福?分明是你们的包!你们要真想要我幸福,行行好,就快点把你们的包拿走”
他作势要把背包卸下来。
“想得美!”众女嬉笑着,四散跑开,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
林夜从未亲临庐山,只在荧屏上见过那些被精心剪辑修饰过的画面。
此刻,当他指尖抚过?美庐别墅?石墙上斑驳而坚韧的爬山虎,感受着历史的沧桑;
当他蹲在?白鹿洞书院?的残碑前,辨认着被岁月苔痕半掩的刻字,仿佛能触摸到朱熹当年“格物致知”的墨韵。
他此时领悟到,那些流传千古的赞美诗篇,竟无半分虚言。
此地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沉淀着时光的重量与文化的精魄。
尤其是在?诺那塔?的废墟遗址上。
暮色四合,他凭栏远眺,山下九江城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璀璨如星河,而山上,清风徐徐,松涛阵阵,一片“清凉秘境”超然世外。
就在这心神激荡的时刻,一句古诗毫无征兆地撞入脑海——“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刹那间,他读懂了其中深藏的哲理:万物生灵,自有其独特的生命节律。
所谓的逃离尘嚣,并非消极避世,而恰恰是循着内心的召唤,抵达了灵魂真正向往的栖息之所。
这里,就是他的“山寺桃花”。
身旁的空气微微波动,带着一点香味。
不知何时,兰结英已悄然立在林夜身边,安静地望着山下那片璀璨的灯海。
“谢谢你,林夜。”她的声音很轻,如同山间的夜风,却蕴含着沉甸甸的情感,
“这些天……是我这几年里,最开心的日子。”
林夜侧过头,看着她柔和的侧脸映着微光:“兰姐,我希望你以后的日子,都像现在这样轻松快乐。”
兰结英的目光依旧投向远方:
“也有人这样劝过我的。可是以前……我走不出来。那些声音,那些指责,那些过往的阴影……
它们像藤蔓一样缠在我的脑子里,日复一日,一点一点把我的力气、把我的生气都耗尽了。
起初我还挣扎,提醒自己不能沉沦……后来……”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疲惫。
“我就完全放弃了。”
她缓缓转向林夜,眼中闪烁着光芒:
“可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感觉我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很多,那些茶场的人,他们并不富有,但是感觉他们很满足。还有清华和她弟弟,家里的困境十几年未见曙光,可她的笑容依然那么明亮温暖,像从未被生活击垮……而我呢?”
“我像个懦弱的逃兵,躲在自己构筑的囚笼里。”
“兰姐,”林夜的声音异常坚定,直视着她的眼睛,“那不是你的错。”
兰结英微微一颤,嘴唇翕动。
“那不是你的错。”林夜重复道,语气更加沉稳有力。
“你没有错。”他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
“嗯……”兰结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
“说,”林夜靠近一步,目光温和却不容置疑,“你没有错。”
“我……”兰结英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滑落,“我……说不出来……”
林夜没有犹豫,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刻,兰结英感受到的并非一个十九岁男孩的怀抱,而是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包容的力量,仿佛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位历经沧桑、洞察世情的智者。
“你要告诉自己,”林夜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你没有错。”
“我……”兰结英在他怀中颤抖着,声音破碎,“我……没有错……”
“大声些!”林夜鼓励道,轻轻拍着她的背。
兰结英猛地抬起头,泪水纵横,她挣脱林夜的怀抱,踉跄着向前两步,面对苍茫的群山和深邃的夜空,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
“我——兰结英——没有——错——!”
山谷回响,一遍又一遍地传递着她的宣告。
“我——兰结英——没有——错——!”
“我没有错——!!!”
嘶吼声渐渐平息,胸中那股淤积了不知多久的浊气仿佛被彻底吼了出去,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和畅快感席卷全身,让她双腿发软,却又无比通透。
她喘息着转过身。
朱音、林雁,清华、林夜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她。
短暂的沉默后,热烈的、带着理解与鼓励的掌声在山巅清脆地响起,融入了清凉的夜风。
这场心灵的远行,伴随着车轮的印记与山水的印记,足足持续了半个月。
当车窗外渐渐被繁华都市特有的光影和喧嚣填满,牧马人稳健地驶入了这座东方明珠的怀抱。
八月二十八日。?
到达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