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 程涵毅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 锦嫣没有回应,但脚步声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餐厅时,程涵毅正姿态优雅地用着早餐。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休闲装,面色红润,看起来精神奕奕,丝毫不见昨夜的病弱之态。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个权掌京圈、俊美如神只的男人,正被世间最阴狠的剧毒一寸寸蚕食着生命。
锦嫣从楼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依旧是一身素黑,衬得那张绝色的脸愈发清冷苍白,仿佛与这满室的明媚阳光格格不入。
“醒了?”程涵毅放下手中的银叉,抬眸看她,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换身衣服,带你去见识一下京圈真正的活色生香。”
锦嫣走到餐桌旁,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声音毫无波澜:“没兴趣。” “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程涵毅的笑意加深,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一切,“比如……人性的丑陋与愚蠢,有时候,最是下饭。” 锦嫣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总能精准地戳中她的点。活了两百年,看遍了王朝更迭、世事变迁,还有什么比观察人心更有趣的游戏呢?
半小时后。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驶入,京城西郊的一处私人庄园。 这里是“惊鸿马会”,京圈最顶级的销金窟,会员制的门槛高得离谱,能出入此地的,无一不是跺跺脚就能让京城抖三抖的人物。
车门打开,程涵毅率先下车,他亲自绕到另一边,为锦嫣打开车门,并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 锦嫣只迟疑了一秒,便将自己冰凉的手放入他温热的掌心。 两人并肩而立的瞬间,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程涵毅是这里的常客,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从不带女伴。而今天,他不仅带了,牵着的还是那个传说中刚从坟里爬出来、给锦家蒙羞的“冲喜新娘”。 无数道目光,探究,轻蔑,嫉妒,毫不掩饰地落在锦嫣身上。
“程少,稀客啊!今天居然有雅兴带美人儿来玩马?”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眼神轻佻地在锦嫣身上打量,“这位就是弟妹吧?看着仙气飘飘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惊了这赛场上的纯血马?毕竟,这儿阳气重得很。” 话语里的讥讽和暗示,再明显不过。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窃笑声。
程涵毅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正要发作,却被锦嫣轻轻捏了一下手心。 只见锦嫣抬起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看向那个被称作“赵公子”的男人,她非但没生气,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却堪称艳绝的笑意。 “赵公子是想押那匹刚从澳洲空运过来的‘赤电’?”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周围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赵公子微微一怔,胸膛立刻挺得更高:“那还用说!‘赤电’今年绝对是头号热门!老子砸了五百万下去!”
“哦?”锦嫣的视线轻飘飘越过了他,落在远处马棚的方向,语气淡得像是掺了水,偏又带着点说不清的倦意,“真可惜。你那宝贝昨儿夜里水土不服,吃草料的时候,不小心把枚铁钉子咽下去了。那钉子现在就卡在它肠子里头。”她顿了顿,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字字扎进空气,“这会儿看着活蹦乱跳?等它跑起来,那钉子一搅和……顶多两圈,就得内出血倒毙。” 声音不算响,砸下来却如冰雹般又冷又硬,瞬间抽干了看台上的所有声响。死寂。
赵公子一张脸皮“唰”地涨成猪肝色,仿佛脸上被扇了无数个耳光:“放屁!你他妈瞎嚼什么蛆!一个娘儿们懂个屁的相马!我看你就是丧门星!存心咒我的宝贝马找死!”唾沫星子几乎喷出来。
锦嫣眼神敛回,仿佛他连地上的尘土都不如,只冲身侧的程涵毅轻轻晃了下手腕:“渴了。” “好。”程涵毅眼底那点未散的寒意瞬间化作柔波,牵过她的手,眼神都没歪一下,护着她径直往休息区走,刚才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放了串空响炮。
被彻底晾在原地的赵公子,气得浑身骨头都在嘎吱作响!面子彻底挂不住了!他猛一跺脚,冲着四周吼得脖子青筋暴起:“都看个卵!老子偏不信这邪!今天再加五百万!给我押‘赤电’!押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锦嫣那番话听着是天方夜谭,偏偏她说话时那股子洞悉一切、毫无波澜的神气,像针尖刺在背上,让人心头瘆得慌。
开赛的钟鸣急促响起。 闸门弹开!十来匹烈马化作疾矢狂飙而出!那“赤电”果然不负众望,如一道红色闪电疾冲在最前, 赵公子嘴角咧开,狞笑着,目光狠狠剜向锦嫣的侧影,挑衅意味十足。
然而,就在“赤电”疾驰过第二圈弯道,眼看要冲入决胜直道的刹那! 它雄壮的身躯毫无征兆地剧烈一僵!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轰响全场!庞大的躯体被抽去脊梁的沙袋,轰然倒毙!四只铁蹄痛苦而徒劳地在半空剧烈抽搐挣扎!鲜红、刺目的血沫如同失控的泉眼,大口大口从它翕张的口鼻中疯狂喷涌,迅速染红大片尘土!
“哗!”整个赛马场瞬间被掀翻!炸了锅! 所有惊疑、震骇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刹那间从血腥的赛场狠狠撕扯开,齐刷刷地黏在那个休息区,沙发里的黑衣女子背上! 她没有回望一眼,指尖慵懒地晃着杯底那金黄的香槟气泡,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早就写定的结局,连让她抬睫毛的兴趣都没有。
赵公子脸上血色彻底褪尽,惨白得像墙漆。膝盖一软,“噗通”一声,整个人烂泥似的瘫软在地。 这一刻—— 所有盘旋在锦嫣头顶的“轻蔑”、“晦气”、“女人见识”……瞬间灰飞烟灭。 取而代之的,是从每个人骨缝里渗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 惊恐!畏惧!她哪里是什么丧门星? 分明是降临人间的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