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那只即将触碰到周心茹的手,在半空中猛地顿住。
那只手的主人,脸上的笑容还维持着上一秒的猥琐,眼神却已经从浑浊的色欲,变成了全然的惊愕。
“李大人,郑成明把我送给你的时候,想必没告诉过你,我的父亲是当朝礼部尚书,周延吧。”
周心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李贵的心口。
“虽然我是和郑家一起抄家流放的,但我父亲还在京城,我可是他的嫡女,以我父亲在京城的关系网和人脉,绝非一个小小官差头目能比。”
礼部尚书!
这四个字如同一盆冰水,将李贵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什么旖旎心思都瞬间熄灭了。他像是被蝎子蛰了般,猛地缩回手,后退了一步,重新审视眼前的女人。
破旧的囚衣,苍白的面容,发间还沾着草屑。怎么看,都只是个落魄的流放犯。
李贵心里发虚,嘴上却不肯落了下风,色厉内荏地哼道。
“你少在这儿跟老子装神弄鬼!尚书的嫡女?尚书的嫡女能落到这步田地,跟着一群囚犯啃窝窝头?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那么好糊弄?”
周心茹脸上不见丝毫慌乱,甚至还露出一个极淡的,带着嘲讽的笑意。
“大人信不过,也属正常。”
她平静地看着他。
“不过,大人可以去打听打听。我父亲周延,是不是只有我一个嫡女。也可以去查查,我手腕上这只镯子,是不是当年宫中皇后娘娘赏赐给我母亲的。”
她缓缓抬起手腕,露出一只成色极好的羊脂玉镯。即便在昏暗的火光下,那温润的光泽也无法掩盖。
这东西,抄家时她拼死藏了下来,是她最后的念想,也是最后的底牌。
李贵的眼珠子都快黏在那镯子上了。他虽不懂玉,但也看得出这绝非凡品。更重要的是,她敢提皇后娘娘赏赐,这种事可不敢乱说,一查便知真假。
他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这要是真的……他今晚要是真动了她……
周心茹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到了。
她收回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幽怨和冰冷。
“我为何落到这步田地?自然是被郑家那群畜生所害。但,我父亲还在京城,我周家,也还没倒。”
“大人是个聪明人,该知道京城里的门道。高门大户,最重脸面。我父亲若是知道,他唯一的嫡女,在流放路上被夫家当成猪狗一样的东西送人,又被……押送的官差欺辱……”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您猜,我父亲那些门生故吏,会不会为了替老师分忧,写几本奏折?到时候,别说您这个押送头目的位置,怕是连小命都难保。毕竟,流放路上死个把官差,再正常不过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李贵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他这种小角色,在那些大人物眼里,跟蝼蚁没什么区别,碾死他,连个声响都不会有。
恐惧过后,巨大的贪婪又涌了上来。
危机,也意味着机遇!
他眼珠一转,搓着手,试探着问道。
“那……周娘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
周心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之前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毕竟我也不想这事传出去,让父亲蒙羞,但是郑家想让我死,我不想死,我的女儿也不能死,那我就只能让他们先去死一死了。”
“只要大人能帮我这个忙,让郑家那群畜生得到应有的报应。这份恩情,我周心茹记下了。他日若有机会,我还可在家父面前,为大人陈情。不敢说让大人一步登天,但保您一个光明的前程,调回京城谋个肥差,绝无问题。”
画饼,谁都会。但这个饼,是礼部尚书画的,分量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贵的心彻底活泛了起来,但又怕事后周心茹秋后算账。
”那我怎知你说的话算不算数,会不会事后再来找我麻烦。“
周心茹已经被自己睡过了,要是事后怪罪与他……
”大人若是不信,民妇可以立字为证,若民妇事后反悔,大人可拿出字据来,民妇一介女流,这种事传出去,民妇定然没脸活着,而且,民妇女儿还小,以后还要嫁人,若是有个这样的母亲,那谁还敢娶她,民妇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听周心茹提及女儿,李贵算是放下心来,这周心茹对她女儿的在乎,他这几天也是看在眼里的,而郑家这几人,蠢笨如猪,屁用没有,白天把昏死过去的周心茹送来,没尽兴不说,现在反倒惹了一身骚。
不收拾郑家,他都难消心头之恨。
想通了这一切,李贵脸上的横肉一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
“哎呀!周娘子说的是哪里话!我李贵是个粗人,但也是个讲道理的!郑家那帮东西确实不是个玩意儿,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我也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小的这就去给你寻些纸笔来。”
看到周心茹立好的字据,李贵往怀里一塞,一拍胸脯,信誓旦旦。
“您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保证,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王法!”
周心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就有劳李大人了。郑家不是用我去讨好您吗?那您就‘收下’好了。只不过,我这个‘礼物’,你很满意,但大人怎么能要个有妇之夫呢,岂不是坠了大人的威名。”
”周娘子是要……“
”堂堂礼部尚书的女儿,可不能是个寡妇。“
“妙!妙啊!”
李贵一拍大腿,看向周心茹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敬畏。
这女人,不光有背景,这心计手段,也够狠!
“您就瞧好吧!”
李贵压低声音,笑得阴险。
“明天一早,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福气’!”
“多谢大人。”周心茹目的达成,不再多留,转身便悄无声息地隐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