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起来要往前面去,才回到廊下,蓝徽又来了。看着李泽玉,嘴角一勾:“睡醒了?”
李泽玉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面对他:“太累了,就眯了一会儿。你,你不要在外头乱说。”
“你第一天认识我?我是那种乱说的人么?”
李泽玉一想:“也对。”
蓝徽道:“南宁郡王,刚才又去陛下面前告状了。”
“啊?”李泽玉心跳漏了一拍,“怎么说?”
看她紧张那小模样儿,蓝徽看起来却好像忍着笑:“顾蕴桥在陛下金库里,被何文杰怂恿着,拿了金的又拿玉的,拿了玉佩又拿如意,最后合计竟有五千金。他觉得陛下偏心,就去告状。”
好吧,他笑出了声。
原来刚才他真的在忍着笑。
李泽玉很无语:“啊这,这么小家子气,那陛下怎么说?”
蓝徽道:“如此无理取闹,自然是被狠狠呵斥一顿了。他现在回家去侍奉母亲汤药去咯。”
听见顾蕴桥倒霉,李泽玉就开心了,笑弯了眼睛:“嘻嘻。活该!”
“不过……”蓝徽欲言又止。
李泽玉道:“干什么啦,吞吞吐吐的。有话赶紧说。我还要到前面去看祖母呢。”
蓝徽说:“不过。顾蕴桥为人报复心极重。如今他地位上升,有能力对付国公府了。你要小心。再不能……再不能跟从前那样任性妄为了。”
这话,有道理,不过李泽玉不爱听。她撇撇嘴:“再任性妄为,我们现在还可以抱东宫大腿啊。”
蓝徽看了一眼她天真的脸面,满腹言语,愈发难以说出口。
该怎么跟她说,顾蕴桥哪怕对付不了国公府,也可以对付她?
又该怎么跟她说,这世道上人的戾气被激起来之后,要毁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实在过于容易?
又不凑巧,这会儿,夏公公走出了内门槛,恰好见他们,倒没有多想,只恭恭敬敬上前:“蓝大人,你找到二姑娘了。正好,赶紧进去吧,老太太准备动身回去了。咱们送送。”
李泽玉听说要回家了,雀跃得很。进了屋子,穆夫人一见她,嗔怪着说:“玉儿。你又跑哪儿调皮了。这地方是东宫,你以为在家呢。”
康景善含笑道:“玉儿来这边很多次了,我早跟她说,跟自己家一样的。夫人勿要责备太过。”
穆夫人道:“虽是如此,到底不像话。殿下不要宠她太过才是。”
到底是有太子在,穆夫人也就不疼不痒的数落两句便罢了。大家忙碌着,伺候李母动身告辞。东宫另有门户通往宫城外,除了李母身边跟着伺候的车马人手之外,康景善见李家来的人多,就又多派了一个小队的人跟随护送。
目送着李家的车队离开。
蓝徽还有话要跟康景善说:“殿下,微臣有事商议,往崇文馆一坐?”
来到了崇文馆,坐下,康景善道:“少师有话请说。”
蓝徽说:“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李家老祖宗雷霆一怒,惊动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却也因此让殿下坐收渔人之利,如今殿下和娘娘,都觉得殿下有眼光,能选中李泽佳。心中仅剩的一丝疑虑,再也不存。恭喜殿下。”
说毕,俯身朝康景善一拜。
康景善喜色毕露,很快镇定下来:“佳儿本是极好的。太子妃一位非同小可,孤不欲多受外戚牵制,宁可不要外力。佳儿是最好的选择。既是如此,婚期已定,钱银到位,人力自然也无忧,孤的婚事,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了,少师还有什么别的话要提醒么??”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鱼脑冻茶杯,蓝徽道:“但是。殿下有没有想过,当李泽佳嫁入天家之后,国公府少了她做依仗。顾蕴桥有足够的能力打击报复国公府?”
康景善一怔,继而沉下脸来,轻轻一拍桌子:“他敢?!”
蓝徽递了个眼色给左右伺候的人,示意他们退下。
关上门,斗室之中,只有师生二人。
又呷了一口茶,蓝徽道:“明面上而言,是不敢。然则按照前朝规矩,太子成家之后,就领正经差事,且有一大半的机会,是外放的。到时如果殿下携眷外放,国公府岂不是就成了砧板上的肉?”
康景善面沉如水,不说话了。
蓝徽又道:“再者,他们两府之间的龃龉,全是后宅阴私,妇人扯头花。偏生又每次都闹很大,仇怨越结越深,到了今日,已是决然过不去的了。公仇易过,私仇难防。顾家真要耍出腌臜手段来,谁也防不住。”
“包括你么?”康景善目光熠熠盯着蓝徽。
蓝徽点头:“对,包括我。当年,我的姨母就是被萧家那人盯上,家里虽然知道但是疏忽,最后被掳走,那萧恶人不光自己侮辱了我姨母,还让她游了府。被救回来的时候,已无力回天。我姨父去报仇,反而又被人所害。这件事……给了我很大的教训。”
康景善一下子梗住了,垂下眼睛,肃然道:“你如今竟然舍得旧事重提,那果真是很大的教训了。前车之鉴,很有道理。可我还可以怎么做呢?李诚碌碌无为,官复国公,已经是最高的位置了。他们家人丁凋零,要帮扶别个,也无人可扶。师傅,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求助的眼光,湿漉漉地投向蓝徽。
蓝徽眸子闪了闪,说:“顾蕴桥最恨的,莫过于李泽玉。如果为李泽玉选一个合适的保护人,把她护起来。国公府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国舅家,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主动去为难。就算顾家要给国公府添点小麻烦,陛下知道了,也必不会轻饶。”
“哈!那不就是釜底抽薪嘛,兵家常用之计,还能这么用。”康景善笑过之后,越想越有道理,摸着眉心笑道,“我这个妻妹,又可爱又叫人不省心。问题又来了,这么个能照顾保护她的可心人,又哪里找去?”
笑着笑着,发觉不对,康景善抬起眼皮,正好跟蓝徽那深深的眸子,四目相对……
最怕屋子里突然沉默。
……
“柚子水,去晦气!跨火盆,福临门!”
李母嘻嘻哈哈的,被李泽玉李泽瑜李泽佳搞完一套仪式,“你们几个丫头,就多鬼主意。是不是玉儿想的?祖母我哪里有晦气了,我只恨揍得萧氏那贱妇还不够狠。”
穆夫人道:“母亲老当益壮,不过也够了,萧氏如今还起不来床呢。来来,喝过了参汤,大家都散了,回去睡觉去。”
碧玺带着东珠、南珠伺候李母歇下。
大家就此散去安歇。
第二天,国公府又恢复了日常生活。
“祖母,母亲。我这次在书院里的考核得了甲等!”李泽凯很开心,“夫子说,我可以试试明年的童试,考童生了!”
此时,恰逢全家人连同二房等,都在寿安堂李母跟前奉承。听见李泽凯一片天真又骄傲的话,都笑了。
李谦首先叫道:“傻孩子。我们这家人要做官还不容易,何必苦哈哈的跟着那些穷酸一块儿挤独木桥?”
话没说完,人就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李诚也捋须微笑道:“凯儿,让你去书院念书也好,习武也好,主要是为了让你结交些朋友,日后也好多个贵人膀臂。学业一事,尽力而为就好,不必因此熬坏了自己身子。反而不值。”
李泽凯本来很开心的,被父辈这么一说,眼底的星星灭了下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
这时李母道:“凯儿是做文章拿了甲等么?写了什么,拿来祖母看看?”
李泽凯眼底灭掉的星星,重新出现了,快步走上前,从书囊里珍而重之的拿出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稿子,双手捧了递给李母:“祖母。”
李母接过了稿子,眯着眼睛瞧了一圈,“字写得越发好了,很像你父亲爷爷呢。你父亲小时候,也是这么一笔好字。当然,现在的字也很好,就是祖母也都好久不曾见了……玉儿,你常念书的,来,给祖母念一念这篇文章。”
李泽玉答应了,把李泽凯的文章念了一遍,尽可能念得抑扬顿挫,动听悦耳一点。
李母听完,微笑:“好,好,写得真好。祖母虽然不做文章,但也听得很舒服。那书院里的先生学问满腹,肯定是觉得极好了,才打了甲等的。我们凯儿真是个好孩子,不枉你母亲当年吃那么大的苦。凯儿,想要什么赏赐?”
到底是少年人心性,李母这般一顿夸赞,早就把李泽凯心底小小失落给填满了。又听见有赏赐,这是他没想到的,低了头,红了耳朵,小声说:“回祖母。读书做文章,练武保家国,是我们男子汉分内之事,不需要有赏赐就要去做的。”
“嗳——?”李母一听,乐了,比着大拇哥,“好好,说得好啊!这句话,活脱就是当年你太爷爷!大家要不要听听故事?”
众人自然说好。
于是李母招了招手,让李泽凯坐到她身边来,这才打开了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