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寂一片,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
许久,许久,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笑从她喉间溢出,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最终化作了近乎癫狂的仰天大笑,笑声在空荡的殿宇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怨恨、不甘与绝望。
与此同时,靖远侯府内却是另一派景象。
当然一身大红喜服,英挺非凡,虽伤势未完全痊愈,但精神矍铄,眉宇间是得偿所愿的意气风发。
五公主团扇遮面,由宫人搀扶着,每一步都走得端庄而幸福。
三皇子携当婷婷,七皇子携当袅袅,皆盛装出席,笑容满面。
然而,一个细节却引起了细心之人的注意——太子身边带着的女眷,并非太子妃沈婉婉,而是之前皇后安排入东宫的妾室之一,章大人的孙女章氏。
当袅袅一眼就看到了,心里咯噔一下,偷偷拽了拽身旁单承宴的衣袖,凑过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切地问:“喂,你们这儿……妾室也可以出席这种正式婚宴的吗?还是皇家的婚宴?”
她印象里,这种场合理应是由正妻出席的。
单承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用力捏了捏当袅袅的手,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什么也没说。
当袅袅满心疑惑,却也只能按捺下来。
隆重的仪式在一片祝福声中结束,新郎当然被男宾们簇拥着去前厅敬酒,女眷们则留在后园水榭另开宴席。
看着眼前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的场景,当袅袅忍不住对身旁的当婷婷低语:“真是可惜了,这样热闹的场面,婉婉姐却看不到。”
当婷婷闻言,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当袅袅心头莫名一紧。
“前些日子,太子妃不知怎的,差点落了胎,幸好太医救治及时,这才勉强保住。如今正在东宫静卧养胎呢,听说连地都不怎么让下。”当婷婷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当袅袅惊得差点打翻手中的酒杯,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些,“我……我不知道啊!”她完全没听单承宴提起过。
当婷婷看她反应这么大,自知失言,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低头抿了一口果酒,含糊道:“你……你不知道啊……那我……我也不太清楚……”
“嫡姐!”当袅袅急了,抓住她的手腕,“你好好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当婷婷被她逼问得没办法,看了看四周,才极小声地道:“哎呀!我也是偶尔听我家三皇子提了一嘴嘛!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可能……可能你家七皇子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吧……”
她看着当袅袅瞬间沉下去的脸色,赶紧安抚,“袅袅,姐姐知道你与太子妃交好,但这事儿……你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干着急反而伤身呀……”
当袅袅沉默下来,心却沉甸甸的。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同席的那位章氏。恰巧,章氏也正看向她,两人目光相接,章氏唇角勾起一抹得体又温婉的笑容,遥遥举杯,似是打招呼。
当袅袅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一想到婉婉姐在宫里不知经历着怎样的凶险和孤寂,而这位章氏却能代替她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她心里就堵得慌,只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没有任何回应。
不料,那章氏竟端着酒杯,缓缓走了过来。“一直听闻七皇子妃巾帼不让须眉,将生意打理得风生水起,今日一见,果然气质非凡,与众不同。”
章氏声音柔美,话语似在奉承。
当袅袅抬眼看她,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等着她的下文。她可不信这位章氏只是过来单纯夸她两句。
章氏见她反应平淡,也不尴尬,继续笑道:“七皇子妃莫要见怪,妾身只是一见您就觉得投缘,心中喜欢得紧,很想与您交个朋友,日后也好多走动走动。”
当袅袅闻言,唇角弯起一抹极浅的、带着疏离的弧度:“夫人说笑了。待太子殿下登基,您便是未来的宫嫔,身份尊贵。我何德何能,岂敢与未来的娘娘以姐妹相称?这于礼不合。”
她这话说得客气,却直接将两人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章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自然,语气却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试探与委屈:“是妾身冒昧了。只是听闻七皇子妃与太子妃娘娘私交甚密,关系亲厚……想必是看不上妾身这微末出身了。”
当袅袅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依旧维持着那点浅笑:“夫人,您真的说笑了。”
她再次重复这句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随即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便自顾自抿了一口,不再多言。
章氏碰了个软钉子,眼神微暗,但很快又挂上得体的笑容,款款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这一场婚宴,美酒佳肴当前,当袅袅却吃得味同嚼蜡,只觉得脑子里的cpU都快被这些弯弯绕绕、话里有话的机锋给干烧了。
她开始无比怀念起21世纪参加婚礼时,那种只管埋头“搂席”,享受美食和纯粹祝福的轻松氛围。哪里像现在,吃个饭还要时刻提防,绞尽脑汁应对,动脑子比动筷子还累!
难道这些古人不知道,吃饭时费神伤脑,对胃不好吗?!
她在内心疯狂吐槽,只觉得身心俱疲。
婚宴的喧嚣与光影被远远抛在身后,七皇子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在寂静的冬夜里发出规律的车轮声。
车厢内,暖炉烘出融融暖意,却化不开当袅袅脸上那层显而易见的寒霜。她端坐在一侧,唇线紧抿,目光落在晃动的车帘上,就是不看不远处那个微醺的男人。
单承宴确实喝了不少,眼尾泛着薄红,周身带着清浅的酒气,但神智尚存几分清醒。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家夫人情绪不对,那可不是平日里使小性子的娇嗔,而是实实在在的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