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宅内，此刻已乱作一团。
刘管家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手微微发抖。
刚刚他还看着少爷在花园里散步，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监控只拍到他独自一人走出了大门，方向不明。
老李已经开车出去沿着附近道路寻找了，可这茫茫人海，少爷又记忆全无，万一出点什么事……
他刚给姜予安打过电话，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传来一句压抑着焦灼的“我马上查”，便匆匆挂断。
刘管家理解姜予安的处境，博士的实验给少爷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导致他现在潜意识里排斥所有与过去相关的人和事，尤其是姜先生。
强行出现，只会刺激少爷，可能适得其反。
“唉！”刘管家重重叹了口气，只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不停地看着门口，祈祷着老李能尽快把少爷平安带回来，或者少爷自己只是散散心，很快就回来。
就在这焦灼的等待中，大门处传来了动静。
刘管家一个箭步冲过去，脸上瞬间堆满了如释重负的惊喜：“少爷！您可算回……”
他的话戛然而止，笑容僵在脸上。
门口站着的确实是墨琛，除了衣服有些褶皱、手肘处沾了草屑，看起来并无大碍。
但让刘管家瞳孔骤缩的是，墨琛并非独自一人。
他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女孩的手臂。
那女孩看起来年纪很轻，约莫十七八岁，容貌清秀，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净感。她膝盖和手肘处的擦伤十分显眼，衣服也有些脏污，显得有几分狼狈可怜。
此刻，她正微微倚靠着墨琛，眼神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华丽却冰冷的环境，像一只误入人类居所的小鹿。
而最让刘管家心头巨震的是，少爷墨琛的脸上，竟然带着一种他失忆后从未有过的、近乎温和的耐心神情。
他没有排斥这个陌生女孩的靠近，反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保护姿态。
“刘叔，”墨琛开口，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这位是苏千面小姐。刚才在外面有辆车差点撞到我，是她救了我。她受伤了，我带她回来处理一下伤口。”
苏千面……刘管家在心里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他。
但他面上不敢表露分毫，只能恭敬地低下头：“是，少爷。您没事就好。我马上叫医生过来为这位苏小姐处理伤口。”
“不用兴师动众，”墨琛摆了摆手，似乎很习惯性地吩咐，“拿药箱来，我帮她处理一下就好。”
他说这话时，语气自然，仿佛这本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刘管家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少爷失忆后，对陌生人极其冷淡，何时有过这种主动又亲近的举动。
他不敢违逆，只能应声去取药箱，同时悄悄给姜予安发了条简讯，简单汇报了情况。
消息发出后，石沉大海。
刘管家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姜予安先生会是何等心情。
……
姜予安看着刘管家发来的信息，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俊美却苍白的脸。
当他读到“少爷带了一位叫苏千面的女孩回家”、“少爷亲自为她处理伤口”、“少爷态度温和”这些字眼时，他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钝痛蔓延开来。
墨琛……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而且相处“自在”？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失忆后的墨琛，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展现温柔。
一股酸涩的、带着尖锐痛楚的怒火直冲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恨不得立刻冲回墨宅，将那个叫苏千面的女孩从墨琛身边拉开。
但他不能。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铁锈味。
理智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王孟泽……这一定是王孟泽的手笔。
那个疯子刚被程锦袭击，损失惨重，报复立刻就来了。
很快，在墨宅的秦医生也发来了消息：墨琛少爷与苏千面小姐接触后，情绪似乎稳定不少，焦虑感有所降低。
初步判断，与“安全”且“无压力”的陌生人建立新的联系，可能对缓解他因记忆空白产生的孤独感和抵触情绪有积极作用，或有助于恢复……
看着这份报告，姜予安嘴角扯出一抹冰冷而苦涩的弧度。
他明白医生的潜台词，也清楚自己此刻出现的后果。
他已经是墨琛心理阴影的一部分，是“压力源”。
强行介入，只会把墨琛推得更远，甚至可能刺激得他病情加重。
他不能去。
他只能在这里，眼睁睁地、隔着距离，听着、想着墨琛和另一个“阳光”女孩如何“融洽”相处，想象着墨琛或许会对那个女孩露出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的、放松的笑容。
这种无力感和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但他必须忍耐。
为了墨琛的安危，也为了最终能揪出王孟泽的阴谋，他必须按捺住所有冲动，扮演一个“不存在”的角色。
姜予安缓缓闭上眼睛，将翻江倒海的情绪死死锁在心底。
姜予安打给秘书，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查。用一切手段，查清楚这个苏千面的所有底细。我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姜予安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一丝疲惫。
随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那边传来王孟泽略显低沉沙哑的声音，背景似乎还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噪音：“予安哥？怎么这个时候打来？我这边……还有点忙。”
姜予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带着关切：“没什么，就是问问你那边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王孟泽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烦躁和无奈：“有点棘手。出了点意外，损失不小，收拾烂摊子需要点时间。可能还得过几天才能回去。”
“没事，你慢慢处理，安全最重要。”姜予安顺着他的话安慰。
然后，他故意停顿了几秒，呼吸微微加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和脆弱，仿佛强撑的坚强终于出现了裂痕，“孟泽……我……我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王孟泽似乎愣了一下，语气立刻变得关切起来：“予安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墨琛他……”
“阿琛他……他今天带了一个女孩回家。”姜予安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无助和痛苦，“那个女孩叫苏千面，说是救了他……他现在对那个女孩很温和，亲自给她处理伤口……孟泽，他不记得我了，怕我、惧我，我都能忍，我知道那不是他的本意……可是……可是他现在对着另一个女孩笑……我……我心里像刀割一样……我该怎么办？”
他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将一个遭遇爱人背叛、内心煎熬崩溃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电话那头，王孟泽的嘴角在姜予安看不到的地方，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眼中闪烁着兴奋和计谋得逞的光芒。
成功了！五号实验体“千面”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这么快就起到了效果！
听着姜予安痛苦的声音，他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意。
但他立刻收敛了情绪，声音变得无比温柔和充满同情，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愤慨：“予安哥，你别哭……听着，这未必是坏事。”
他循循善诱地安慰道：“墨琛他现在失忆了，心理脆弱，需要一个‘安全’的寄托。这个女孩的出现，或许只是一个巧合，恰好满足了他现阶段的情感需求。这反而说明他的情感功能在恢复，是好事。你要稳住，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冲动。你越是表现出在意，越是去阻止，可能越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把他推得更远。”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柔和：“相信我，予安哥，给他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等他的情况更稳定一些，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回去帮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忍耐和等待。为了他，也为了你们将来。”
王孟泽的安慰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为姜予安着想的意味。
姜予安在电话这边，听着王孟泽这番虚伪至极的劝说，心中冷笑更甚，但声音却依旧带着哭腔，充满了依赖：“真的吗？孟泽……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了。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帮我……”
“放心，我会的。”王孟泽保证道，“照顾好自己，别做傻事。”
电话挂断。
王孟泽看着暗下去的屏幕，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充满了阴险和得意。
姜予安缓缓放下手机，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脆弱和泪痕。
他抬手，用指尖轻轻擦去眼角故意逼出的湿润，眼神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
“王孟泽……”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再无半点波澜，只有彻骨的寒意，“说喜欢我吗？”
他眼神微眯，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气和平静的疯狂。
“好啊，有种你就亲自来。看看最后，到底是谁玩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