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的烛火昏昏欲睡,映着元氏藩王们低垂的头颅,每个人的肩头都仿佛压着千斤重担,唉声叹气混着帐外的风雪声,织成一张沉闷的网。
元穆坐在主位,指节反复摩挲着案上的舆图,茶啊冲卫的位置被他戳出一个浅浅的凹痕。一连数日强攻,麾下兵马折损近半,帐外的伤兵营已经堆不下哀嚎的士兵,可那座扼守松辽咽喉的卫所,依旧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无从下口。
“大哥,不能再攻了。”元裕捂着受伤的胳膊,声音发颤,“那茶啊冲卫的守军,根本不是寻常卫所的水准!刀马娴熟不说,弓弩射程比咱们的长半丈,城墙上的投石机更是准得邪门,昨日刚冲上去的三百精兵,连城墙根都没摸到就……”
他没再说下去,帐内的抽气声却此起彼伏。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卫所,竟藏着那么多精兵,设防更是密不透风——壕沟里埋着尖刺,城墙外泼了冰水,冻成的冰壳滑得连马都站不稳。更让人胆寒的是,先前派去的细作,别说传回消息,连卫所的影子都没摸到就没了踪迹,后来才知道,全被守军在巡逻时斩了,首级就挂在城门上示众。
“不对劲。”元茂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咱们先前打探的消息,说茶啊冲卫只有三千老弱,设防松懈……这分明是圈套!朝廷早就等着咱们往里钻!”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众人心头。是啊,他们筹备多年,自以为行踪隐秘,可朝廷竟能在茶啊冲卫藏下这么多兵马,连细作都能一网打尽……这哪里是防备,分明是早就看穿了他们的狼子野心,布好了口袋等着他们跳!
元穆猛地将拳头砸在案上,舆图被震得掀起一角,他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茶啊冲卫打不下来,就打不开松辽平原的通道,他们的大军就被堵在这片冰原上,进退两难。
“屈吉安……屈吉安的援军怕是快到了。”元裕颤声说道,“山海关到这儿不过三百里,他若是带骑兵日夜兼程,最多三日就能赶到……到时候咱们腹背受敌,就是死路一条!”
帐内瞬间死寂。所有人都想到了那个最可怕的后果——前有茶啊冲卫的铜墙铁壁,后有屈吉安的虎狼之师,他们这些人,连同麾下的兵马,都得变成这冰原上的枯骨。
元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血丝里淬着几分疯狂,掌心里的舆图已被攥得发皱:“退?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他猛地拍案,案上的铜灯震得叮当响,“我已派快马给元佑、元魁送信,让他们后日卯时带外族骑兵从侧翼包抄,咱们三面夹击,不信拿不下这茶啊冲卫!”
说到此处,他霍然站起,龙纹锦袍扫过炭盆,火星溅在靴面上也浑然不觉,声音在帐内炸响:“传我命令——明日大军休整一日,让弟兄们吃饱喝足,把伤养好!后日拂晓,发起总攻!”
他目光如刀,扫过帐内面面相觑的藩王,一字一句道:“告诉所有人,这一战,要么踏平卫所,打通松辽平原;要么,咱们就埋骨在此!不成功,便成仁!”
帐内死寂片刻,元裕率先抱拳:“遵令!”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起身应诺,只是眼底的惶惑并未散去。
待众人散去,元穆独自留在帐内,对着舆图枯坐至深夜。炭盆里的火渐渐弱了...
...
玉京
“圣上,大事不好了!元氏藩王们反了!”
李华正在床上和李玉兰嬉笑打闹,听到张恂的汇报,李华只是淡淡的说道:“朕知道了,去叫阁老们和兵部主事来文华殿,去吧!”
“是!”
李华掀开被子起身,宫女们连忙捧上龙袍。李华一边任由他们伺候着穿衣,一边道:“放心吧!朕有把握。”
李华穿戴完毕,抚上李玉兰的脸颊,说道:“乖!先睡吧!朕明日再来。”说罢,又吻了她一下,李玉兰脸颊瞬间红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直到殿门轻轻合拢,才仿佛骤然脱力般,指尖抚上刚刚被帝王吻过的额角。
“圣上,真是……越发没个分寸了。”她轻嗔一句,扯过锦被掩住半张脸,却掩不住唇角那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轻极浅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几分属于成熟女子的羞涩,几分对年少恋人任性举动的无奈纵容,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欢喜。
文华殿内灯火如昼,鎏金铜炉里燃着安神的檀香,却压不住满室的凝重。司礼监掌印太监捧着奏折侍立一侧,内阁阁老们围在大案旁,兵部的几位堂官正对着地图低声争执,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圣上驾到——”
随着张恂的唱喏,殿内所有声响戛然而止。众人齐刷刷转身,见李华一身玄色龙袍,步履沉稳地走进来,连忙撩袍跪倒:“臣等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李华在龙椅上落座,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兵部尚书薛灏身上,“薛灏,说说眼下的情形。”
薛灏应声起身,示意属下展开一幅巨大的辽东舆图,沉声道:“圣上,元氏逆贼兵分两路:一路由元穆亲自率领,屯兵茶啊冲卫以南,看架势是想强攻卫所,打通松辽平原的通道;另一路由元魁、元佑接应外族骑兵,企图从岱岚州方向撕开缺口,与元穆主力形成合围。”
“消息来源可靠?”李华指尖轻叩御座扶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圣上,千真万确。”薛灏躬身道,“是埋在元穆帐下的亲卫传来的密信,用的是军中密语,昨夜刚到山海关,屈总兵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回的。”
李华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舆图上的茶啊冲卫:“可有应对之策?”
内阁首辅萧时中上前一步,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圣上放心,茶啊冲卫经宪宗、孝宗两代经营,城墙高三丈,壕沟宽五丈,又常年驻有边军精锐。臣已查过军册,卫所内现有兵力一万两千,粮草可支半年,元穆那点人马,想啃下这块硬骨头,难!”
“嗯。”李华应了一声,目光移向岱岚州的位置,眉头微蹙,“那岱岚州呢?明瑞能撑住吗?”
薛灏连忙回道:“明瑞在岱岚州驻守十余年,熟悉边地事务,手腕也硬。州城储粮充足,城防虽不及茶啊冲卫坚固,但拖上一个月,绝无问题。”
李华听完,指尖在御座扶手上停住,沉吟片刻后问道:“屈吉安出兵了吗?”
薛灏在一旁躬身道,“根据斥候所说,他已经亲率铁骑,往茶啊冲卫赶了,最迟三日内便能抵达。”
“好。”李华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看向站在末位的栗嵩,“栗嵩。”
“奴婢在!”栗嵩上前一步,
“你即刻代表朕,持令牌前往辽东,协助屈吉安。”李华沉声道,“军事调度上,你听他的;但若是有畏缩不前、通敌叛国者,你可先斩后奏,不必事事请旨。”
栗嵩眼中一凛,高声应道:“奴婢遵旨!定不辱使命!”
李华目光重新落回舆图,声音陡然转冷:“元氏藩王自恃有功于社稷,骄横跋扈多年,私藏甲兵,勾结外族,早已是国之巨蠹。此次他们主动跳出来,正好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他顿了顿,看向萧时中:“萧阁老,拟旨昭告天下,历数元穆等人罪状,就说他们‘辜负圣恩,勾结外寇,意图谋反’,凡能擒杀逆贼者,不论官民,皆有重赏。”
“臣遵旨!”萧时中躬身领命。
殿内众人看着圣上从容布局,条理分明,先前的慌乱早已烟消云散。他们忽然明白,圣上看似平静,实则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元氏逆贼自投罗网。
李华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舆图上的辽东,语气斩钉截铁:“传朕的话,辽东诸军,务必同心协力,荡平逆贼。朕在玉京,等着他们凯旋的消息。”
“臣等遵旨!”众人齐声应道,声震殿宇。
灯火映着李华转身离去的背影,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光线下流转,宛如沉寂深海中涌动的暗流。这场由野心点燃的战火,终究要以雷霆手段熄灭——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让天下人都明白,大康的江山,容不得半分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