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外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询问室里那点沉闷的消毒水味儿。澈澈趴在凌无极肩头，小脑袋一点一点，显然是折腾累了，加上吃饱后的困意上涌，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凌无极抱着儿子，步伐平稳地走向那辆半旧的黑车。他神识微扫，便知暗处有几道目光正注视着他们离开，带着审视与探究，却并无恶意。是那个陈顾问，或是他背后的人安排的。
他并不在意。只要不来烦扰他父子清净，些许关注，他懒得理会。
将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澈澈小心安顿在后座儿童椅里，凌无极坐进驾驶位，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一点，一道无形无质、却足以隔绝一切窥探与干扰的灵蕴悄然笼罩了整个车厢，确保小家伙能睡得安稳。
然后，他闭上眼，神念如一张细密的大网，以这座城市为中心，骤然铺开。
他在搜寻。
搜寻与此地残留的、与他或与澈澈相关的任何异常能量波动，搜寻那可能存在的、“母亲”的线索，亦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方才派出所里，那陈顾问以及其背后势力介入得太过迅速及时，这绝非寻常。他们认识他？或是认识澈澈的……母亲？
万载修行，凌无极深知，绝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这看似平凡的蓝星，竟能轻易压下一条近乎人命关天的重案。那份文件上的印章，代表的力量，在此界应当举足轻重。他们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还是想通过他，维系或达成与孩子母亲那边的某种平衡？
神念掠过千家万户，掠过霓虹闪烁的商业区，掠过寂静的公园，也掠过……城市边缘几处能量场略显异样、被拙劣阵法遮掩的地点。似是此界修炼者的洞府？气息微弱，驳杂不纯，堪堪入门罢了，不值一哂。
并无任何强大的、特殊的、与他或与怀中孩子血脉同源的气息存在。
那遮掩天机、模糊因果的力量，倒是有点意思。并非多么高深莫测，却巧妙地将澈澈母亲的存在与痕迹，从他这等修为的感知中悄然“擦除”了大部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指向和一团迷雾。
凌无极收回神念，睁开眼，眼底一片沉静。罢了，既然对方如此费心遮掩，强求亦是徒劳。该浮现时，自会浮现。
他发动车子，驶离了派出所。
回到那间老旧的出租屋，凌无极将睡得香甜的澈澈轻轻放在床上，盖好小被子。小家伙无意识地咂咂嘴，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角继续睡，全然不知这一晚的经历在外界掀起了怎样的微小波澜。
凌无极在床边静立片刻，看着儿子毫无防备的睡颜。这小东西，体内流淌着他的血，却又在这凡尘俗世中长大，带着奶香和泡面味，会哭会笑，会因为别人骂爸爸而抡起小拳头，也会在害怕时钻进他怀里。
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情绪，在他万年不起波澜的心湖深处缓缓荡漾开。是责任？还是……牵绊？
他走到窗边，负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灯火延绵至远方，与天际星辰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养老的计划，看来需得变一变了。
至少，得换个宽敞些的住处。这里太小，且人多眼杂。今日之后，恐怕更不得清净。
还得设法梳理一番澈澈体内那自行运转的微弱灵力。今日是被动爆发，打伤了人，尚可弥补。若日后失控，伤了他自己，便是不妙。他凌无极的儿子，纵是凡尘历练，根基亦需打好。
至于钱财俗物……凌无极神识扫过屋内角落那几个空啤酒罐。倒是忘了，此界行事，处处需用那名为“金钱”的俗物。方才派出所外，那陈顾问悄然塞入他衣袋中的，除了一张写着电话的纸条外，似乎还有一张薄薄的卡片，触感冰凉，应是此界所谓的“银行卡”。
他并未取出查看，亦不打算动用。无极仙尊，还不至于需仰仗凡人馈赠度日。
炼丹？炼器？纵是随手为之，在此界也应是凡人争破头的宝物。只是如此招摇，与他低调初衷相悖。
卜算寻宝？寻几处此界无人识得的灵草矿脉，兑换钱财，倒是最快途径。只是难免会触动某些地脉灵气，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唔……爸爸……” 床上传来小家伙迷迷糊糊的呓语，打断了凌无极的思绪。
他转身，走到床边。澈澈并没有醒，只是像是在做梦，小眉头微微蹙着。
凌无极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纯净灵元，轻轻点在小家伙的眉心。那灵元温和如水，缓缓渗入，安抚着他略微动荡的气血，也将他体内那丝自行运转的微弱灵力稍稍引导，纳入正轨。
澈澈的小眉头舒展开来，呼吸变得更加绵长安稳，嘴角甚至微微翘起，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东西。
凌无极收回手指，目光落在儿子那与他颇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上。
麻烦便麻烦吧。
既入红尘，便在这红尘中，护他安然长大。
至于那些暗处的目光，幕后的手，若识趣便罢。
若有不长眼，欲扰他父子清净……
凌无极眼中，一抹极淡的、足以令星河寂灭的寒芒一闪而逝。
那便，抹去便是。
他拂衣坐下，就守在床边，闭目凝神。窗外都市的喧嚣仿佛被无形屏障隔绝，屋内只剩下一大一小两道平稳的呼吸声。
夜，还很长。
属于无极仙尊与他幼子的人间烟火，才刚刚开始点燃第一缕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