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夜市摊贩只是稳住阵脚的第一步,如同给饥渴的土地洒下一层薄薄的细雨。真正能让这刚刚历经血火、伤痕累累的团体活下去,并且有力量应对未来风暴的,是老黑倒下后留下的那片巨大的、诱人而又危险的权力真空和实际利益。
陈山河依旧昏迷,但刘卫东知道,他必须趁热打铁,在各方势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在老黑的残余党羽还没组织起有效反扑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将能抓到手的好处,实实在在抓在手里。
第一步,是运输队。
老黑除了是保卫科主任,还暗中控制着厂里往外运输废料、甚至部分正规物资的车队。这是一块流着油的肥肉,司机们既要给厂里上交份子,私下还得给老黑进贡,才能保住这条活路。如今老黑倒了,车队里人心惶惶,几个平时跟着老黑捞油水的小头目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刘卫东没直接去车队调度室,那太扎眼。他让一个机灵点、脸生的小兄弟,去把车队里一个平时还算老实、但也被盘剥得不轻的老司机王师傅,“请”到了筒子楼后面僻静的垃圾堆旁。
王师傅五十多岁,脸上刻满了风霜和常年与方向盘打交道的疲惫,看到等在那里的刘卫东和他身后两个面色不善的青年,吓得腿肚子直转筋,说话都结巴了:“东……东哥……您……您找我?”
刘卫东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递过去一根烟:“王师傅,别紧张,找你唠唠嗑。”
王师傅双手接过烟,却不敢点,只是不停点头。
“老黑的事儿,听说了吧?”刘卫东开门见山。
王师傅脸色一白,连连点头:“听……听说了……造孽啊……”
“老黑不讲究,盘剥大家太狠。”刘卫东吐了个烟圈,“现在他没了,车队这摊子,不能乱。以后,往外跑的活儿,还照常干。但是,”他顿了顿,看着王师傅的眼睛,“该交给厂里的,一分不少。剩下的,以前给老黑的那份,以后不用交了。”
王师傅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刘卫东。
刘卫东笑了笑:“怎么?不信?我刘卫东说话算话。不光你不用交,你去跟队里其他老师傅透个风,以后,都没有这份‘孝敬’了。大家赚的都是辛苦钱,该自己拿着。”
王师傅激动得嘴唇哆嗦,差点要给刘卫东跪下:“东哥!您……您这是活菩萨啊!可是……可是队里那几个……”他指的是老黑安插的亲信。
“那几个,你不用担心。”刘卫东眼神冷了下来,“他们要是识相,以后老老实实开车,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要是不识相……”他没说下去,但意思明白。
王师傅心领神会,激动地保证:“东哥您放心!队里大部分兄弟都是老实跑车的!以后一定听您安排!”
控制了运输队,不仅意味着有了一份相对稳定的隐性收入(可以通过司机们自愿的“感谢”或信息费等形式获取),更重要的,是掌握了一条隐秘的物资和信息流动渠道。
第二步,是废料渠道。
这才是老黑和之前陈山河他们真正搏命的核心利益所在。老黑倒台,之前被他垄断的废料处理渠道立刻成了无主之宝。不仅刘卫东盯着,厂里其他有势力的车间主任、甚至外面更大的回收老板,都像闻到腥味的鲨鱼,开始蠢蠢欲动。
这一次,刘卫东亲自出马,带着还能动的兄弟,直接去了厂区后门那个负责过磅登记的老头那里。这老头以前没少受老黑的气,也被克扣得厉害。
刘卫东没废话,直接拍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是赵红梅垫付药费后仅剩的一点钱):“李老头,以后废料出库的单子,先过我眼。价格,还按老规矩给厂里。但收购的人,得换换了。”
李老头看着那几张票子,又看看刘卫东身后凶神恶煞的青年,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懂!东哥,我懂!以后都听您的!”
接着,刘卫东又通过王师傅的关系,联系上了一个之前一直被老黑压着、但出价更公道的郊区回收站老板。一番软硬兼施的“洽谈”后,新的合作关系勉强建立起来。虽然利润空间可能不如老黑时代那么暴利(因为要分润给下面办事的人,也要维持基本“规矩”),但至少,这条差点要了他们命的财路,又重新握在了手里,而且看起来更“稳妥”了一些。
接收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也有不开眼的,比如仓库一个保管员想趁机抬价,被刘卫东带人“拜访”了一次后,立刻变得无比配合。也有原属于老黑体系的小头目暗中串联,想另立山头,被刘卫东用雷霆手段迅速打压下去,杀鸡儆猴。
几天下来,刘卫东忙得脚不沾地,身上的伤口因为劳累隐隐作痛,但一条由运输队、废料出口、夜市管理费构成的、粗糙却有效的利益链条,被他强行拼接了起来。
钱,开始像细流一样,重新汇拢过来。虽然远远填不上耿大壮和胡小军巨大的医药费窟窿,但至少让这个濒临崩溃的团体,看到了活下去的一线曙光。
躺在病床上昏迷的陈山河,或许并不知道这些具体操作。但当他偶尔从高烧的混沌中短暂清醒时,能感觉到赵红梅喂到他嘴里的药似乎好了些,能听到刘卫东在门外低声安排事务时那虽然疲惫却不再绝望的语气。
权力的更迭,伴随着血腥,也伴随着实实在在的利益分配。
接收了老黑的遗产,他们才算真正在这片残酷的底层丛林里,暂时站稳了脚跟。
但也因此,被绑上了更显眼、也更危险的位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