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对江瑶时,语气放柔了些:“可能要麻烦你再等我一会儿,那个腹痛病人情况有点特殊,我去处理完就来。”
“你先忙你的,不用管我。”江瑶连忙摆手,看着他额角还没干的汗,又忍不住多嘴,“要不要先喝口水?”
齐思远笑了笑,接过她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淌下去,稍微缓了缓喉咙的干涩:“很快的。”
他转身往诊室走,脚步还有点虚浮,却依旧挺拔。江瑶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收回目光。
李睿正拿着急救箱往外冲,路过她时,冲她挤了挤眼睛:“江瑶姐,你可算来啦,我们小齐哥今天状态不对,刚才抢救完脸白得跟纸似的,也就你来了能让他松快松快。”
江瑶脸上一热,没接话,只看着他跑远了。
休息室的门还开着,她走进去,把保温桶放在桌上。硬板床上还留着点温度,大概是齐思远早上躺过的痕迹。她拉开椅子坐下,看着窗外急诊楼的车水马龙,心里忽然觉得很安稳。
等就等吧。
她想,等他忙完这阵,等他缓过劲来,或许可以好好说说话。就像现在这样,知道他在不远处忙碌,知道自己能在这里等他,这种感觉,其实也挺好的。
走廊里传来齐思远和病人家属说话的声音,清晰又沉稳,江瑶端起桌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不急。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有的是时间等。
墙上的挂钟时针慢悠悠地滑过两个格子,江瑶从最初的闲适,慢慢坐成了拘谨。窗外的阳光移了位置,休息室里的光线渐渐偏暗,她抬手看了第三次表时,终于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还好早上是从冰箱里直接拿的西红柿鸡蛋面。
那碗面是昨晚特意多做的,想着今天当早餐,现在倒派上了用场。若是当时热过一遍再装桶,这会儿怕是早就糊成一团了。
她拿起保温桶站起身,轻轻推开休息室的门。走廊里依旧人来人往,护士站的电话响个不停,却没看见齐思远的身影。路过茶水间时,她拐了进去,找了个微波炉,把保温桶里的面倒出来,分装进瓷碗里。
微波炉“叮”地一声停下时,刚好撞见李睿跑进来拿纱布。“江瑶姐还在等啊?”他挠挠头,“里面那个宫外孕的刚稳住,齐哥正跟家属谈话呢,估计还得一会儿。”
江瑶点点头,把热好的面重新装回桶里:“没事,我不急。”
李睿看着她手里的保温桶,忽然压低声音:“刚才抢救完,我看见齐哥偷偷吃了片胃药,估计又不舒服了。他这人就这样,病人一忙起来,自己啥都顾不上。”
江瑶的心轻轻沉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把保温桶的盖子盖得更紧了些。
而此时的诊室里,齐思远正对着b超单,耐心地给病人家属解释病情。“目前看输卵管还没破裂,但孕囊位置不好,必须尽快手术,否则有大出血的风险。”他语速平稳,尽量让家属理解得更清楚,可指尖却在桌下悄悄按了按腹部。
那股熟悉的酸胀感越来越明显,混着饿过头的空茫,像无数根细针在慢慢扎着。他比谁都想快点结束谈话,快点走到休息室去——那里有等着他的人,还有她带来的热乎饭。
可目光扫过家属焦灼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再急,也急不过病人的安危。这是他当医生的本分,也是他必须扛住的责任。
等终于送走家属,他几乎是立刻就往休息室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推开那扇门时,看到江瑶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保温桶,目光落在窗外,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抱歉,让你等这么久。”他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却难掩轻快。
江瑶转过头,眼里瞬间亮了亮:“刚热好,快趁热吃吧。”
她把面盛到碗里递过去,热气顺着缝隙冒出来,带着番茄的酸甜香,瞬间驱散了诊室里残留的消毒水味。齐思远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碗,心里那点因忙碌和疼痛而起的烦躁,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原来被人这样等着,是这么踏实的感觉。
他拉开椅子坐下,看着黄澄澄的汤汁和卧在里面的面条,像极了记忆里的味道。
“快吃吧,一会儿又凉了。”江瑶催他,看着他拿起筷子的手还有点发颤,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齐思远“嗯”了一声,低头舀了一勺汤,温热的液体滑进胃里,熨帖得让他几乎想闭眼叹气。
休息室里很安静,只有他吃面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救护车鸣笛。两个小时的等待,好像在这一刻,都变得值得了。
齐思远刚吃了两口,就见江瑶从旁边拿过一个空碗,打开保温桶也给自己盛了小半碗。“我早上也没吃饭,刚好垫垫。”她解释着,拿起筷子夹了根面条。
番茄的酸甜味在小小的休息室里弥漫开来,带着点家常的暖意。齐思远看着她低头吃面的样子,忽然觉得这碗面比记忆里任何一次都要香。胃里的隐痛好像被这热气裹住了,慢慢变得不那么清晰。
“味道怎么样?”江瑶抬眼看他,眼里带着点期待。
“很好吃。”齐思远由衷地说,又喝了口汤,“比外面面馆的地道。”
“那是,也不看是谁做的。”她故意扬起下巴,像只得意的小猫,说完自己先笑了。
齐思远也跟着笑起来,紧绷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刚才抢救的紧张、等待的焦灼、胃疼的不适,好像都随着这笑声和面条的香气,一点点消散了。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吃着面。偶尔有护士路过休息室,看到里面的场景,都默契地放轻了脚步。急诊楼的喧嚣仿佛被隔在了门外,只剩下这片刻的安稳,像一碗热汤,慢慢暖着两个人的心。
齐思远吃得很慢,却很认真,连最后一点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江瑶看着他空了的碗,眼里的笑意藏不住:“看来是真饿了。”
“嗯,”他点头,语气里带着点满足,“好久没吃到家里的味道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
“家里的味道”——这个词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江瑶的脸颊微微发烫,低头收拾着碗筷,没接话。
齐思远也觉得失言,耳根有些发热,却没后悔说出口。他看着她忙碌的侧脸,心里忽然涌上一个念头:或许,这样一起吃碗热面的日子,并不是遥不可及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休息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和两颗慢慢靠近的心。
江瑶把空碗摞在一起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齐思远,嘴角带着点促狭的笑意:“说起来,你以前可总说我做饭难吃的。”
齐思远被这句话戳中了记忆,耳尖更热了些。他确实说过。以前江瑶兴致勃勃学着做菜,炖鸡汤能忘了放盐,炒青菜能炒成炭,每次他尝完都皱着眉吐槽“还不如医院食堂”,气得江瑶把锅铲一摔,说再也不给他做饭了。
可唯独煮面,她好像有种天生的直觉。水什么时候开,面条煮到几分熟,汤汁怎么调才够味,每次都做得恰到好处,连挑剔的他都挑不出错处。
“那不是……”他想解释,又觉得多余,最后只笑了笑,语气放软了,“那时候嘴笨,不会说话。其实你煮的面一直很好吃,我没说过而已。”
江瑶被他这句直白的夸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拢了拢头发:“也就煮面还行,别的确实拿不出手。”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以前你总加班,回来晚了就吵着要吃我煮的面,说比外卖强。”
“嗯,”齐思远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怀念,“那时候总觉得,再累再晚,回来能有碗热面等着,就什么都值了。”
这话轻轻巧巧的,却像羽毛似的扫过江瑶的心尖。她别过脸,假装整理保温桶,声音低了些:“那时候你也没少嫌我煮面放太多番茄。”
“哪有,”齐思远赶紧反驳,带着点不自觉的急切,“我是说……番茄太多了,怕你吃不完浪费。”
江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里的尴尬早就散了,只剩下轻松的暖意:“齐思远,你还是这么会找补。”
齐思远看着她笑弯的眼睛,也跟着笑了。刚才那句“家里的味道”带来的拘谨,被这几句带着烟火气的拌嘴冲得一干二净。
原来那些被忽略的琐碎日常,那些藏在吐槽里的在意,并没有真的消失。它们就像这碗番茄鸡蛋面的味道,早就刻在了记忆里,只要一点契机,就能清晰地浮现出来。
休息室的门被风轻轻吹开一条缝,带着外面消毒水的味道,却没冲淡屋里残留的番茄香。江瑶把保温桶盖好,抬头时对上齐思远的目光,两人都没说话,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无声的对视里,悄悄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