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科长嘴角噙着冷笑,轻蔑地一挥手。
他身后那几个制服人员立刻像嗅到血腥的饿狼,攥着那卷刺目的红色封条,直扑向那台承载着所有人希望、刚刚有了点雏形的c630车床。
封条,就是断头台的铡刀。
“你们敢!”赵富贵急得眼珠子都红了,张开双臂如老母鸡护雏般,死死护在机器前。
张师傅和侯建设对视一眼,各自抄起了手边最沉的扳手和铁棍,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与火药混合的暴烈味道。
王科长看着这几个螳臂当车的泥腿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他慢悠悠地走到赵富贵面前,用手里卷着的文件轻佻地拍了拍赵富贵的脸,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阴冷。
“怎么,还想袭公?我告诉你,今天这儿,我说封就得封!谁拦着,就一块儿带走!”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林旬走了出来,他身上还沾着机油,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慌乱,只是平静地看着王科长。
“王科长是吧?来得正好,省得我们再跑一趟工商所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王科长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夸张的大笑:“哈哈哈,小子,你脑子坏掉了?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他指着林旬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我告诉你,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话音未落。
“吱——!”
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工厂的喧嚣。一辆崭新的黑色桑塔纳轿车以一个蛮横的角度,几乎是擦着工厂大门停下。
车门“砰”地一声推开,像一声清脆的耳光。
先探出的是一条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女士西裤包裹的修长美腿,紧接着,苏晚晴那张仿佛凝着冰霜的冷艳面孔,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入了这片混乱、油污的空气中。
她的出现,让整个厂房的喧嚣都为之一静。
她身后,跟着两名提着公文包,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律师。
苏晚晴的目光扫过全场,在林旬身上停顿了一秒,然后就像没看见其他人一样,径直朝他走去,她直接无视了挡在路中间,挺着啤酒肚的王科长。
王科长被她强大的气场撞得下意识地侧了半个身子,让出一条路来,等反应过来时,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林总。”
苏晚晴走到林旬面前,微微颔首,这个在上一章还是试探与博弈的称呼,此刻从她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确认。
这个称呼,不仅让王科长彻底胆寒,也让赵富贵他们瞬间明白——林旬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完成了身份的惊天跃迁。
她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林旬:“公司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的正副本都在里面,已经全部办妥了。”
说着,她又从另一个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文件。
“这是滨海国际信托投资咨询公司出具的验资报告,注册资本一百万,一分不少。”
一百万!
在这个人均工资不过一两百,万元户还是新闻人物的年代,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赵富贵他们的想象极限。
它不是一笔钱,它是一座山,是一道天堑,是一股能瞬间改变一切的力量!空气仿佛被这个数字抽干了,连铁锈味都凝固了。
王科长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他死死盯着苏晚晴手里的那份文件,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几个准备贴封条的手下,也都僵在了原地,手里的封条变得无比烫手。
赵富贵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从林旬手里抢过营业执照的复印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王科长面前,几乎是把那张纸怼到了他的脸上,吼声震天:“王科长!看清楚了!‘蓝图建筑工程公司’!法人代表,赵富贵!注册资本,一百万!”
王科长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复印件,纸上的红章鲜艳得刺眼。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在转筋,脑子里嗡嗡作响。
怎么可能?昨天还查过,根本没有这家公司!一个晚上,从哪冒出来的一百万?滨海信托?那不是港资的吗?
就在他脑子彻底宕机的时候,苏晚晴身后的一名律师上前一步,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的寒光,比车刀还要锐利。
他的目光精准地“钉”在王科长身上,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法官在宣读判决书:
“王科长,我们现在有充分理由怀疑,您正在实施的,并非公务,而是滥用职权,而我们的委托人,蓝图建筑工程公司,将保留一切追究您个人以及您背后指使者法律责任的权利。”
“背后指使者”五个字,如重锤般砸在王科长心上。
“我们将在今天下午,正式向市工商局督察处,以及市纪律检查委员会,递交关于您个人涉嫌滥用职权、恶意阻挠企业合法经营的申诉材料和全部证据。请您做好准备。”
纪……纪委?!
王科长腿一软,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半跪半瘫地倒在地上。
他这回真的意识到,自己仗着姐夫那点关系作威作福,今天一脚踢到的不是什么泥腿子,而是一块钢筋混凝土浇筑的、还带电网的铁板!
他脸上那点官威瞬间崩塌,汗水混着恐惧冲刷着他肥腻的脸。
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挪到林旬脚边,不是“抱”,而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住林旬沾着油污的裤腿,嘴里发出的“嗬嗬”声,像一条被掐住脖子的狗,哪还有半点人话的调子。
“林……林总!误会,天大的误会!我有眼不识泰山……饶了我……”
赵富贵看着瘫软如泥的王科长,只觉得胸中那口从公司注册被卡时就憋着的恶气,此刻终于酣畅淋漓地吐了出来!他眼眶一热,不是因为那一百万,而是因为这份迟来的、用实力挣回来的尊严!
林旬垂眸,俯视着脚下这条摇尾乞怜的“狗”,脸上依旧是那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甚至没用正眼看王科长,而是从旁边一个早已吓傻的工商人员手里,慢条斯理地抽出那卷红色的封条。
然后,他蹲下身,将那卷冰冷的、象征着耻辱的封条,轻轻地、不容抗拒地,塞回了王科长颤抖的手里。
“王科长,你的东西,自己收好。”
……
同一时间,滨海市第一建筑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里。
李建国正悠闲地泡着一壶上好的龙井,鼻子里哼着小曲。他仿佛已经看到赵富贵那块地被查封,林旬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走投无路的场景。
敢跟我斗?嫩了点!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李建国慢悠悠地拿起话筒,惬意地呷了一口茶:“喂?”
“姐夫!姐夫救我啊!我完了!我这次真的完了!”电话那头传来小舅子王科长带着哭腔的嚎叫。
李建国眉头一皱,不悦地呵斥道:“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事情办妥了没有?”
“办……办砸了!姐夫!那小子注册了公司,叫什么蓝图建筑!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百万!还有滨海信托的人给他撑腰!他们……他们要去纪委告我啊!”
“什么?!”
李建国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在手上,他却毫无知觉。“一百万?滨海信托?”他猛地站起身,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姐夫,你可得救我啊……”
“废物!”
李建国没等他说完,就用尽全身力气,把电话狠狠砸在了墙上。
“砰!”
电话机四分五裂。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李建国粗重的喘息声,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那片工地的方向,仿佛要将那片土地和上面的人影一起焚烧殆尽。他指甲深陷掌心,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昂贵的红木桌上,他却毫无知觉。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淬着毒液的诅咒:
“烂泥地……天生就是吞钱的坑,我倒要看看,你那一百万,够不够给我的赌局……垫个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