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的目光粗略一扫，即使没有细看。
那些“每次看到你打篮球的样子”、“偷偷关注你很久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之类的字眼。
也足以让她瞬间明白这洋洋洒洒一大篇是何种性质的“少女心事”。
她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刻退出对话框。
就在退出qq前的那一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周砚的qq界面——
她的账号，【昭然若揭】，赫然位于置顶的最顶端。
而备注名……
不是连名带姓的“沈昭”，也不是普通的“昭昭”。
而是……
昭宝。
昭宝。
周砚正在厨房专注地切着番茄，刀刃与砧板接触发出规律清脆的声响。
沈昭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将手机递到他眼前。
“喏，有人给你发消息。”
周砚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不停，随口问道：
“谁？”
“……emmm你们班的语文课代表。”
周砚切菜的动作顿住了。
他放下刀，转过身，腰微微靠在料理台边缘，手上还沾着一点番茄的汁水。
他的目光落在沈昭脸上，
“……她说什么了？”
他的反应太过平静，反而让沈昭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发酵了起来。
她仰头看着他，忽然往前凑近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和淡淡的番茄清甜。
然后，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清晰而缓慢地吐出三个字：
“说……”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捕捉到他眼神里一丝极快的凝滞，
“……喜欢你。”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厨房里只剩下冰箱低沉的运行声。
周砚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
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目光依旧锁在沈昭脸上，想从她镇定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几秒后，他忽然伸手，不是去接手机。
而是就着沈昭递手机的姿势，直接握住了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的手腕。
他的指尖还带着一点凉意和番茄的湿润，触感清晰。
然后，他拉着她的手，将手机屏幕转向自己，目光快速扫过那条他根本没打算细看的消息。
随即，他操作了几下，动作利落干脆——
删除联系人。
加入黑名单。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开沈昭的手腕，抬眼看向她，眼神干净坦荡，甚至还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哦。”
他应了一声，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清理了一个垃圾广告。
然后他微微俯身，凑近沈昭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反问：
“所以呢？”
“你这是在……宣示主权？沈昭同学。”
沈昭愣住了：
“你怎么还随便删人！？”
周砚神色不变，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客观事实：
“公事可以班群说，再不济也有临时会话。”
这话逻辑严密，让她一时无言以对。
但还是觉得有点简单粗暴：
“可你也不能随便——”
周砚打断了她，目光沉静地看向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决断：
“可没必要给她希望。”
没必要给她希望。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沈昭的心湖，瞬间激起了前世的涟漪。
她想起了林耀，那个对谁都温柔体贴、不懂拒绝、最终让多人深陷并受伤的“中央空调”。
正是因为经历过那种含糊其辞带来的痛苦，她才更懂不给人无谓的希望，才是最大的善良和负责。
她看着眼前这个做事干脆利落、界限分明的少年。
他和林耀，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安心感包裹了她。
她不再纠结于删人的对错，目光重新落回手机上那个刺眼的备注——
昭宝。
她歪着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上的那两个字，仰脸问他：
“这个……什么时候改的？”
她的问题跳跃得飞快，让周砚切菜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看着她指尖点着的地方，看着她清澈眼眸里映着的、那个独属于他的亲昵称呼，耳根悄无声息地漫上一点红晕。
他转回头，继续对付着手中的番茄，试图用平淡的语气掩饰那一瞬间的窘迫和被戳破心思的悸动：
“很早。”
他含糊地答道，不肯给出具体时间。
微红的耳廓和微微加快的切菜速度，却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么平静。
很早是有多早？
是在她重生回来，对他还一无所知的时候？
还是在更早的、她甚至不曾留意过的时光里？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五。
冬日暖阳高照，年味还未完全散去。
谢莹婉和周明远结束了在外地的拜年行程，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家。
巧的是，沈昭的妈妈魏霞也终于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身，特意赶了过来。
两家人难得齐聚。
周明远做东，在外面一家环境雅致的餐厅订了包间，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席间，魏霞举起酒杯，真诚地向周明远和谢莹婉表达感谢：
“明远，莹婉，这段时间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把昭昭照顾得这么好，我这心里真是既感激又过意不去。”
谢莹婉笑着摆手：
“你这就太见外了！昭昭这么懂事的孩子，我们喜欢还来不及呢！跟自己家孩子一样！”
她说着，目光慈爱地看向沈昭。
又瞥了一眼旁边安静吃饭但耳朵明显竖起来的儿子。
忽然话锋一转，
“要我说啊，等开学了，昭昭也别回她自己那个小公寓了，冷冷清清的，吃饭也不方便。
就继续住在我们这儿吧，离学校也近，和阿砚一起上下学还有个照应。”
正小口喝着果汁的沈昭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哈？”
她完全没料到谢阿姨会突然提出这个建议，一时有些懵。
虽然住在周家确实很舒适温暖。
但……
一直住下去？
这感觉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而坐在她斜对面的周砚，在母亲话音落下的瞬间，握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收紧。
他表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甚至没有抬头。
但低垂的眼眸中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明亮的光彩。
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关注着沈昭的反应，心跳在无人知晓处悄悄加速。
魏霞听了谢莹婉的话，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看向女儿，又看看周家夫妇真诚热情的脸庞。
还有那个虽然没说话但显然……
并不反对甚至可能乐见其成的周砚，她沉吟了片刻。
作为母亲，她当然希望女儿能得到更好的照顾，有个更温暖热闹的环境。
周家夫妇的人品她信得过，两家又是多年知根知底的朋友。
而且……
她似乎也隐隐察觉到了点什么。
魏霞笑了笑，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将决定权交给了女儿，温和地问道：
“昭昭，你觉得呢？妈妈尊重你的想法。”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昭身上。
沈昭感受到桌上投来的所有目光，尤其是旁边那道看似平静却带着无形压力的视线。
她握着果汁杯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心里有点乱。
一直住在周家吗？
好像……
也没什么不好。
谢阿姨和周叔叔对她视如己出，这里也确实比一个人住在公寓里温暖热闹得多。
而且……
她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周砚看似专注盯着菜品，实则紧绷的侧脸线条。
她抿了抿唇，
“……我都可以。”
她话音刚落的瞬间，谢莹婉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生怕她反悔似的，立刻拍板。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高兴地给沈昭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眼神里充满了“我家终于又要多个女儿”的满足感。
周明远也乐呵呵地点头。
魏霞看着女儿并没有露出勉强的神色，也欣慰地笑了，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而坐在沈昭旁边的周砚，在听到她那句“我都可以”时，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查地松弛下来。
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边一盘沈昭喜欢的糖醋排骨，往她的方向推近了些。
寒假的热闹与温馨还余温未散，转眼就到了开学日。
今天，是周砚和沈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一起上学。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学校的林荫道上，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两人身上跳跃。
周砚很自然地帮她提着略重的书包，沈昭则手里拿着一盒牛奶小口喝着。
报名处人声鼎沸，挤满了返校的学生。
沈昭踮着脚尖，在理科（一）班的名单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当看到 “沈昭”两个字赫然在列时，随即目光下意识地继续搜寻。
然后，她的视线在另一个名字上顿住了。
就在她的名字下方不远，清晰地印着“周砚”。
他们……
在同一个班？
她微微一愣，有些意外。
虽然知道都选了理科，但没想到这么巧分到了一班。
站在她身侧的周砚，目光也落在名单上，看到两人并列的名字，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勾了勾。
他侧过头，看向有些发愣的沈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真巧。”
沈昭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视线再次扫过名单。
当看到另一个名字时，心里那点“巧合”的感觉更微妙了。
林耀。
他的名字也出现在了一班的名单上。
甚至，活宝庄翰然的大名也赫然在列。
沈昭眨了眨眼，心里忍不住嘀咕：
那……还真是“巧”啊。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文科班的名单。
盛星辰和孟空翠都选择了文科，并且幸运地分在了同一个班级。
而赵心怡则和她一样选了理科，名字也出现在了一班的名单上。
报名流程结束后，学生们按照分班名单各自前往新教室。
理科一班是年级重点班，教室设在教学楼视野最好的顶层。
周砚和沈昭并肩走上楼梯，两人之间的气氛因为那个“巧合”的同班而显得有些微妙。
刚走到教室后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庄翰然标志性的大嗓门：
“哇哦！砚哥！昭姐！我们铁三角又汇合了！这是什么缘分啊！”
庄翰然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兴奋地挥舞着手臂，仿佛中了头彩。
他旁边坐着的是同样分到一班的赵心怡，正对着沈昭挤眉弄眼，笑容里充满了“我懂的”的意味。
教室里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不少。
周砚和沈昭，两个常年稳居神坛的学神。
他们的出现本身就备受关注，更何况是一起出现。
周砚对庄翰然的咋呼早已免疫，面不改色地扫视了一下教室，目光在靠窗一组后排两个相邻的空位上停顿了一瞬。
那里位置清静，视野开阔。
“坐那边？”
他低头征询沈昭的意见。
“好。”
沈昭点头。
两人刚走到座位坐下，前门又进来一个人。原本有些喧闹的教室似乎安静了一瞬。
是林耀。
他穿着熨烫平整的校服，身形挺拔，面容依旧俊朗。
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教室里扫过，几乎立刻就精准地定位在了靠窗后排的那两人身上。
看到周砚和沈昭并肩而坐，姿态熟稔自然，林耀的眼神暗了暗，下颌线绷紧了一瞬。
他迅速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找了个离他们最远的、靠前门的单人位置坐下，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庄翰然凑到周砚和沈昭这边，压低声音：
“啧，他也来了。以后这班里的气氛可‘精彩’了。”
周砚连眼皮都没抬，拿出崭新的物理课本开始预习，仿佛庄翰然说的是今天的天气预报。
对他而言，林耀是否存在，并不影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沈昭也只是淡淡地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中平静无波。
倒是赵心怡，凑到沈昭耳边小声说：
“昭宝，别理他。以后我们一起行动！”
这时，班主任，一位戴着眼镜、神情严肃的中年男老师走了进来，教室立刻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