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穿了中庭内短暂的寂静。摧毁，还是唤醒？两个选择都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
“唤醒……是什么意思？”林见清的声音干涩，目光无法从水晶棺椁中那张安详得近乎神圣的脸上移开，“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物理上，是的。”K操控悬浮轮椅，更靠近了一些，凝视着棺椁，“但她的意识图谱——所有的记忆、情感、思维模式，甚至包括她潜意识深处的创伤和执念——都被完整地数字化并存储在这个生物晶体容器中。”他指了指那颗搏动的多面体心脏。“她现在处于一种被维持的‘静滞’状态，一个没有自我、没有时间的意识牢笼。‘唤醒’，意味着重新激活她的意识流，让她重新‘存在’，哪怕只是在这个有限的容器里。”
周屿立刻抓住了关键问题：“唤醒后，她能交流吗？她是否具有自主意识？还是仅仅变成一个……活着的数据库？”
“理论上，她可以交流。她拥有楚雅全部的记忆和认知能力。”K的语气带着不确定性，“但没有人尝试过。意识上传和再激活本身就是一个禁忌领域。唤醒后的她，是那个我们认识的楚雅，还是一个基于楚雅数据构建的、拥有自我认知的……新存在？甚至，唤醒过程本身是否会因为无法预知的变量而导致意识崩溃？这些都是未知数。”
他看向三人，眼神凝重：“而且，一旦唤醒，她的意识活动将与‘回声壁’系统产生更强烈的耦合。我们可能只有极短的时间窗口进行交流，之后，‘普罗米修斯之火’的主系统必然会察觉并试图重新控制她，或者……强行抹除这个‘异常’。”
风险巨大。失败，可能意味着楚雅意识的彻底湮灭，以及“回声壁”的提前启动。
“我们没时间犹豫了。”周屿的终端发出尖锐的警报，“基地外部防御系统已被完全激活，追兵预计十五分钟内抵达中庭区域。”
苏晴看着棺椁中的“楚雅”，眼中充满了母性的悲悯：“我们不能……我们不能就这样摧毁她。这是她留在世界上最后的声音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应该尝试聆听。”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见清身上。她与楚雅有着最深的羁绊，也是唯一真正“理解”楚雅那份研究初衷与痛苦的人。
林见清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楚雅笔记里那些充满热情与挣扎的字句，闪过天台那个未解的谜团，闪过陈默和洛闻天对楚雅研究的扭曲利用。楚雅的声音，不应该被这样囚禁和亵渎。她应该被听见，哪怕只有一刻。
她睁开眼，眼神坚定：“我们唤醒她。”
K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他操控轮椅来到中控台前，枯槁的手指在虚拟界面上快速操作。“我会尝试建立一个隔离对话频道，并尽可能延缓主系统的干预。但时间非常有限。你们……想问她什么？”
“我们需要知道，‘回声壁’的终极弱点，以及……她是否愿意获得自由。”林见清说道。
复杂的指令被输入，能量通过连接“心脏”与棺椁的光丝汹涌地注入那颗搏动的生物晶体。幽蓝与暗红的光芒交替闪烁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棺椁内部开始弥漫起淡淡的、如同星辉般的光点。
突然，棺椁中“楚雅”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胸口的生物晶体光芒大盛，一道柔和但清晰的女声，通过中庭的扩音系统，或者说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刚刚苏醒的迷茫和空洞：
“……这里……是哪里？姐姐……？”
她的声音，与林见清在楚雅日记和残留影像中感受到的那个执着而温柔的学姐，几乎一模一样！
“楚雅？”林见清试探着开口，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能听到我吗？”
“……谁？……陌生的……频率……”声音带着困惑，随即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不……不对……我不是……我不是楚雅……我是……回声……”
她的语气开始变得混乱，仿佛两个意识在争夺主导权。一个是残存的楚雅本体意识，另一个是作为“沉默之心”被塑造的工具意识。
“你是楚雅！”林见清大声说道，试图锚定她的自我认知，“你记得吗？你的研究，《材料的光学特性与心理暗示关联性研究》！你为了保护一个叫‘默’的学弟，被赵宇他们针对！你在天台上……”
随着林见清提及这些关键的记忆节点，“楚雅”的脸上出现了痛苦挣扎的神色，声音也开始夹杂着楚雅特有的语气：“我的……研究……不……那是危险的……我想阻止……天台……那天晚上……”
她的叙述变得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
“……他们……要我交出……核心算法……我不肯……Aris……他出现了……不是意外……他推了……”
真相！十年前天台真相的碎片！
但就在这时，中庭的灯光猛地剧烈闪烁，K面前的操控台爆出一串火花！刺耳的警报声取代了之前的寂静！
“主系统突破了隔离！它在尝试强制接管！”K喊道，双手拼命在台上操作，试图维持通道。
“楚雅！”林见清不顾一切地喊道，“‘回声壁’！告诉我们怎么阻止它！你的意识是它的核心，它的弱点在哪里？！”
棺椁中的“楚雅”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的声音在楚雅的清醒和“回声”的机械之间快速切换：
“……频率……我的……核心频率……是密钥……也是……枷锁……改变它……共鸣……就会崩塌……”
“……不！不能改变！保持纯净！保持同步！”“回声”的意识在反抗。
“……找到……我的……原始笔记……最后一页……频率的……种子……”属于楚雅的那部分意识艰难地吐露着关键信息。
“最后一页……”林见清瞬间想起，楚雅的笔记本，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当时他们以为只是没用完！难道……
“时间到了！”K喷出一口鲜血，显然在与主系统的对抗中遭受了反噬，“通道即将崩溃！主系统正在启动意识抹除程序！”
“楚雅！”林见清发出最后的呼喊，“我们该怎么做？为你……争取自由？”
棺椁中，“楚雅”的脸上，两行晶莹的、如同冰晶般的泪水滑落。她看着林见清，眼神在最后一刻变得无比清澈和宁静，充满了那个真正楚雅的温柔与决绝。
“……摧毁……它……”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让我……安静地……睡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连接棺椁的光丝骤然绷紧，刺目的白光从生物晶体中爆发出来！一股强大的能量冲击席卷整个中庭！
“不好！是意识自毁程序！主系统要强行清除她！”K嘶声喊道。
“不！”林见清眼睁睁地看着那口水晶棺椁在白光中开始出现裂纹，其中“楚雅”的身躯也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就在这时，周屿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猛地将自己终端的数据线，插入了K面前冒着火花的中控台的一个备用接口！
“你干什么？！”K惊呼。
“下载核心数据流！尤其是她最后的意识波动和‘回声壁’的频率密钥！”周屿吼道，手指在终端上疯狂操作，试图在彻底崩溃前，抢救下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信息，“我们不能让她的牺牲……毫无意义！”
白光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