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东方旸谷”的方案在顾言琛的首肯下，以惊人的效率迅速推进。与顶级国风游戏《山海绘》的联名谈判出乎意料地顺利，对方团队对“晨曦”的理念和这个充满创意的跨界构想表现出极大兴趣。线下体验馆的选址和初步技术论证也同步启动，市场部、技术部和设计部前所未有地高效协同起来。
短短一周，项目的势头已然不同。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庆祝这来之不易的阶段性突破，项目部总监在周五晚上于公司附近一家颇有格调的西餐厅订了个大包间，组织核心组成员小聚。
华灯初上，餐厅包厢内灯光柔和，气氛热烈。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和酒水，同事们暂时卸下了连日的疲惫，举杯交谈，笑声不断。项目取得的进展让每个人都与有荣焉，尤其是市场部，作为本次突破的先锋，更是成为了众人恭贺的焦点。
林小溪作为方案的主导者，自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同事们轮番向她敬酒，说着“小溪，这次真牛！”“不愧是顾总看重的人！”“以后可要带着我们飞啊！”之类的玩笑话。她穿着件柔软的米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打扮比上班时随意许多，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一一应对着，心里也确实为项目的顺利推进感到高兴。
然而，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包厢角落里，那个即使在这种放松场合，也依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身影。
顾言琛来了。他穿着深色的休闲裤和一件质地精良的灰色羊绒衫，比平日西装革履的样子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沉稳内敛。但他并没有融入喧闹的人群，只是端着一杯威士忌，单独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偶尔与凑上前来汇报几句工作的技术负责人或项目部总监低声交谈几句。
他像是自带一个无形的屏障，将周围的喧嚣隔绝在外。明明他是这个项目的灵魂人物，是今晚当之无愧的主角之一，却偏偏选择了一种近乎隐形的姿态。
林小溪看着他冷峻的侧影，看着他与旁人说话时微蹙的眉头和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那点因为方案成功和同事认可而升起的喜悦，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慢慢泄了气。
他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疏离状态。
自从周一会议室里他吐出那声“可以”之后，这一周，他们的交集依旧仅限于工作。邮件往来，会议讨论，他依旧是那个要求严苛、言辞简洁的顾总。除了偶尔在她提交的报告上，批注从刺眼的红色变成了更为冷静的蓝色，几乎看不出任何不同。
那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激赏，仿佛真的只是她疲惫过度产生的幻觉。
他此刻坐得离她那么远，中间隔着欢声笑语的同事，隔着流淌的音乐，隔着仿佛无法逾越的三年时光和身份鸿沟。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朝她这边看过一眼。
一种微妙的失落感，像细密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头。
“来，小溪，我敬你一杯！”项目部一个平时很活跃的年轻工程师端着酒杯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你那方案太神了！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小溪收回目光，勉强笑了笑，端起手中的果汁和他碰了一下：“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哎，你就别谦虚了！”另一个女同事也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笑意，眼神瞟向顾言琛的方向，“诶，说真的，顾总这次这么支持你的方案，是不是……嗯？”她暧昧地挤了挤眼睛。
小溪的心猛地一跳，脸上有些发烫，连忙否认：“别瞎说，顾总只是对事不对人。”
“是吗？”女同事显然不信，嘻嘻笑着，“我可听说，之前李总监那边递过好几个方案，都被顾总打回去重做了，就你的，一次就过，还得了‘可以’两个字的金口玉言呢！”
这话引来旁边几个同事暧昧的附和。
小溪感到有些窘迫，正不知该如何回应，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不远处响起：
“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声音不大，却像有魔力一般，瞬间让这小小的角落安静下来。
林小溪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看到顾言琛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就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手里依旧端着那杯威士忌，目光平静地扫过刚才起哄的几人。
那几位同事立刻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有些紧张，连忙打着哈哈：“没，没什么顾总，我们就随便聊聊，夸小溪方案做得好呢！”
“嗯。”顾言琛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最后落在了林小溪身上。
他的眼神很深，像蕴藏着星辰大海的夜空，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小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威士忌醇香的气息。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看着这对最近在公司里传闻颇多的上司和下属。
顾言琛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大约两三秒，然后微微抬手，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对着她的方向，声音依旧是那种听不出喜怒的平稳：
“方案不错，继续努力。”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她的回应，也没有与其他人再多说一个字，便转身，迈着从容的步子，又回到了那个靠窗的角落，重新将自己隔绝起来。
整个过程，短暂得像一阵风。
但就是这短暂的几秒钟，却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在林小溪心里漾开了层层涟漪。
他过来了。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确地肯定了她的方案。
虽然语气依旧官方，措辞依旧简洁，但……这是他第一次，在非正式场合，公开地、单独地对她的工作表示认可。
之前起哄的那个女同事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小溪，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兴奋：“看吧看吧！我就说顾总对你不一样！”
小溪没有回应，只是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心跳也失去了平稳的节奏。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杯澄澈的果汁，心里乱糟糟的。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若即若离，忽远忽近。给她希望，又迅速用冷漠将她推开。
庆功宴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接近尾声。同事们开始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有的意犹未尽地商量着转场继续，有的则准备直接回家。
顾言琛是第一个离开的。他接了个电话，对项目部总监低声交代了几句，便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径直走出了包厢，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向林小溪这边。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小溪心里那点刚刚因为他过来敬酒而升起的小小雀跃，又缓缓沉了下去。疏离感再次将她包裹。
她婉拒了同事转场的邀请，独自一人走出了餐厅。晚风带着初冬的凉意吹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不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陈默发来的消息。
「小溪，听说你们的项目取得了很大进展，恭喜你！[撒花] 最近辛苦了，周末有空吗？我知道郊外有座山，这个季节风景很好，也很清净，要不要一起去爬爬山，散散心？」
看着屏幕上温暖的字句和那个可爱的表情，小溪的心情更加复杂。
陈默的关怀总是这样及时、体贴，像冬日里的暖阳，不灼人，却恰到好处地带来温暖。他记得她喜欢自然风光，记得她需要放松。和他在一起，她不需要猜测，不需要忐忑，不需要面对那些令人心累的忽冷忽热。
她站在街边，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一条条光河，又回头望了望那家已经恢复宁静的餐厅。
一边，是顾言琛带来的，充满了挑战、压力、专业认同，却又伴随着巨大不确定性和复杂过往的迷局。
另一边，是陈默代表的，稳定、温暖、简单、可以预见的平和未来。
她握着手机，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摩挲着，迟迟没有回复。
最终，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指尖在屏幕上敲下：「谢谢学长，周末我正好有空。爬山听起来很不错。」点击，发送。然后，她将手机收回口袋，裹紧了外套，融入了夜色之中。或许，是时候该给一直等待在身边的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条更容易走的路了。尽管，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男人冰冷又灼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