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接应官兵的到来,让赈疫队伍声势大振。领队的是一位姓李的参将,对苏晚晚这位钦差郡主表现得极为恭敬,言谈间滴水不漏。有这五百精锐加入,队伍行进速度加快,数日后,终于抵达此次疫情的重灾区——陇西府。
尚未入城,一股比野狐岭更加浓重、更加绝望的死寂气息便扑面而来。官道两旁,不时可见倒毙的尸骸,被草草掩埋的坟冢随处可见。城门处守卫的兵士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看到大队人马和满载药材的车辆,眼中才燃起一丝微弱的光。
陇西知府带着一众属官在城门外迎候,个个面带忧色,形容憔悴。简单的交接仪式后,苏晚晚甚至来不及休息,便直接要求前往疫情最严重的城西隔离区。
隔离区的情况,比野狐岭惨烈十倍。这里几乎已经成了人间地狱。帐篷不够,许多病患就直接躺在草席上,任由风吹日晒。粪便污物随处可见,苍蝇嗡嗡作响。呻吟声、哭嚎声、濒死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和浓重的绝望。负责看守和照料的人手严重不足,且大多面露恐惧,动作敷衍。
随行的太医和陇西本地的几位郎中,看到这番景象,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郡主,此地……此地疫气太重!恐有疠鬼作祟啊!”一个本地老郎中颤声劝道,眼神恐惧。
苏晚晚面沉如水,目光扫过这片炼狱般的景象。掌心的“梅魄”印记在此处异常活跃,不断传来各种杂乱而强烈的“病气”感应,阴寒、暴戾、死寂……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哀嚎。她强忍着内心的震撼与不适,冷声道:“疠鬼?若真有鬼,也是人心叵测之鬼!是失职无能之鬼!”
她转向身后脸色发白的陇西知府,语气锐利如刀:“王知府!朝廷拨付的防疫款项、药材何在?为何隔离区形同虚设?为何病患得不到基本照料?为何尸骸曝露于野?!”
一连串的质问,让王知府汗如雨下,噗通跪倒在地:“郡主明鉴!下官……下官已经尽力了啊!疫情来得太快太猛,府库存药早已耗尽,朝廷拨付的款项……款项……”
“款项如何?”苏晚晚目光如炬。
“款项……被……被布政使司衙门截留了大半,说是要统筹调配……下官多次去催,都……都被搪塞了回来……”王知府几乎是哭着说道,将责任推给了上级。
布政使司!甘肃最高的行政机构!
苏晚晚心中一凛,果然,问题出在了更高层。是单纯的官僚腐败,效率低下?还是……有意纵容疫情,甚至与“暗夜之眼”有所勾结?
“此事,本官自会查明!”苏晚晚没有立刻深究,当务之急是救人。“从现在起,隔离区由本官全权接管!张参将,李参将!”
“末将在!”两位武将齐声应道。
“立刻派兵,协助本地差役,将所有病患按轻重重新分区!搭建足够帐篷,挖掘深坑处理污物!调拨石灰硫磺,全面消杀!将所有尸骸集中,深埋处理!”
“王知府!”
“下……下官在!”
“立刻征调城内所有能动用的郎中和识文断字之人,协助诊疗和登记!组织未染病的民夫,负责饮食和清洁!若有违抗或怠慢者,以抗旨论处!”
她一道道指令发出,条理清晰,雷厉风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两位参将和王知府不敢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苏晚晚则深吸一口气,戴上加厚面巾和手套,毅然走入了那片死亡之地。随行的太医们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晚几乎住在了隔离区。她以其精湛的医术、超越时代的防疫理念(如强调隔离、消杀、通风)以及那不知疲倦的精力,迅速稳定着混乱的局面。
她将《石魄经》中记载的几种清心固本、辅助排毒的简易导引术,结合当地药材,创编了一套“防疫五禽戏”,教给病情稳定的患者练习,效果显着。她甚至尝试用银针渡穴,辅以微弱的石魄能量,刺激重症患者的生机,硬生生从阎王手中抢回了数条性命。
她的“神医”之名,迅速在陇西府乃至整个甘肃传开。百姓们称她为“活菩萨”,隔离区的秩序和卫生状况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善。
然而,苏晚晚的心却丝毫没有放松。她敏锐地察觉到,这疫情的蔓延速度和毒性,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而且,在诊治过程中,她凭借“梅魄”的感应,发现部分患者的病气中,隐约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梅煞”引药相似的阴寒属性!
这绝非天然形成的天花病毒!是有人刻意投放了加强毒性的引药?还是利用了某种环境因素,催生了变异?
她将这个发现深埋心底,暗中让张参将派绝对可靠的心腹,秘密调查城内水源、近期异常的货物进出等情况。
与此同时,她对甘肃官场的调查也在暗中进行。布政使劳景德,一个在甘肃经营多年的老官僚,对苏晚晚这位钦差表面恭敬,实则疏远,每次询问款项和防疫事宜,都以“正在统筹”、“已有安排”等官话搪塞。按察使马文渊则态度暧昧,似乎有所顾虑。
这晚,苏晚晚正在灯下研究疫情记录,试图找出那异常病气的源头,帐外传来容钦低沉的声音:“郡主,有发现。”
容钦奉胤祥之命,一直在暗中保护并协助调查。他闪身入帐,低声道:“我们查到,约在疫情爆发前半月,有一支来自西域的商队曾在陇西停留,售卖一些奇异的香料和药材。商队首领是个碧眼胡人,行事神秘。他们离开后不久,疫情便开始在城西出现。”
西域商队?奇异香料?
苏晚晚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从康亲王府搜出的那种黑色异木!“可知那商队去向?”
“据说是往嘉峪关方向去了,但……我们的人在追查时,遇到了不明身份高手的拦截,损失了两名好手。”容钦语气沉重。
果然有鬼!这支商队,极可能就是“暗夜之眼”投放引药的执行者!
“还有,”容钦继续道,“我们监视布政使劳景德府邸的人发现,昨夜有神秘人潜入,与劳景德在书房密谈至深夜。那人身手极高,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
劳景德……果然与这些人有勾结!是为了钱财?还是另有图谋?
就在苏晚晚梳理线索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兵刃出鞘之声!
“保护郡主!”
“有刺客!”
苏晚晚与容钦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凛然。对方终于按捺不住,要对她这个搅局者下手了!
容钦瞬间拔出长剑,护在苏晚晚身前。苏晚晚则迅速将《石魄经》和重要笔记藏好,袖中扣紧了银针,掌心的“梅魄”微微发热,感应着外界的杀气。
帐帘被猛地挑开,但闯入的并非预想中的黑衣刺客,而是一名浑身浴血、踉踉跄跄的粘杆处探子!
“郡……郡主……”那探子看到苏晚晚,眼中闪过一丝 relief,随即扑倒在地,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劳……劳景德……他……他不是主谋……是……是……”
话音未落,一柄飞刀如同毒蛇般从帐外阴影中射入,精准地没入了他的后心!
探子身体一僵,气绝身亡。
帐外,喊杀声、兵刃碰撞声骤然变得激烈!显然,刺杀者不止一人,且与护卫发生了激烈冲突!
苏晚晚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探子,心中寒意大盛。
劳景德不是主谋?那他背后的人是谁?这甘肃之地,到底隐藏着怎样惊人的秘密?
陇右惊变,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然置身于这场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