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月下交谈后,苏晚晚对文若明此人更加警惕。他似友似敌,难以捉摸。但眼下西北军情紧急,她无暇深究文若明的底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密折处的筹建和年羹尧罪证的收集中。
这日,苏晚晚正在整理各地送来的密折,周明匆匆来报:“大人,江南传来急报,年家旁支年遐龄强占民田,逼死三条人命,当地百姓联名上书,却被知府压下了。”
苏晚晚接过密报,仔细阅览,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些年家旁支,竟如此无法无天!”
“年遐龄是年羹尧的堂叔,仗着年家势力,在江南一带横行霸道已久。”周明低声道,“需不需要立即呈报皇上?”
苏晚晚沉思片刻:“不急。年羹尧在西北势大,若贸动其家族,恐打草惊蛇。先派人暗中收集证据,待时机成熟,再一并清算。”
她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盛开的梅花,忽然想起一事:“周明,你可听说过‘梅花烙’?”
周明神色微变:“大人为何问起这个?”
“只是偶然听闻,有些好奇。”
周明四下张望,压低声音:“梅花烙是前明遗族的一个秘密标记,相传拥有此烙印者,乃是前明皇室后裔。不过这都是民间传说,当不得真。”
苏晚晚心中巨震。她手腕上的胎记,竟是前明皇室后裔的象征?难怪陈师傅当日见到胎记时如此震惊。
“大人?”周明见她神色不对,关切问道。
苏晚晚回过神,强自镇定:“无妨,只是想起些旧事。你去忙吧。”
周明退下后,苏晚晚独自陷入沉思。若她真是前明皇室后裔,那雍正知道吗?他如此信任她,是真心赏识,还是另有所图?
正当她心乱如麻之际,一个小太监送来雍正口谕:宣她即刻入宫。
养心殿内,雍正面色凝重:“西北军报,年羹尧又吃败仗,损兵折将。但他上奏折推卸责任,说是粮草不济,士兵士气低落所致。”
苏晚晚跪奏:“皇上明鉴,据臣所知,年大将军在西北奢靡无度,克扣军饷,以致军心涣散。”
雍正冷笑:“朕何尝不知!但年羹尧在西北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若贸然动他,恐生兵变。”
“皇上圣明。不过...”苏晚晚犹豫片刻,“臣近日收到密报,年羹尧似与准噶尔部有联络。”
雍正眼中寒光一闪:“证据确凿?”
“尚无确凿证据,但有多方线索指向此事。”苏晚晚谨慎回道,“臣已派人深入查证,一有消息立即禀报皇上。”
雍正点头:“此事关系重大,务必谨慎。”他顿了顿,忽然转换话题,“年妃近日胎象不稳,太医束手无策。你虽已‘病逝’,但朕知你医术高明,可否暗中为她诊治?”
苏晚晚心中一惊。皇上要她为年妃保胎?这可真是天大的讽刺!
“皇上,臣如今身份特殊,若入宫为年妃诊治,恐暴露行踪。”
雍正轻笑:“朕自有安排。三日后是太后冥诞,朕会命年妃去大佛寺上香。你扮作医婆,在寺中等候即可。”
三日后,大佛寺戒备森严。苏晚晚扮作一个满脸皱纹的医婆,在禅房中等候。午时刚过,年妃的仪仗抵达寺院。
年妃在宫女搀扶下走进禅房,面色苍白,步履蹒跚。苏晚晚跪地请安,年妃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躺在榻上。
“都退下吧,本宫要静修片刻。”年妃挥退左右,禅房中只剩二人。
苏晚晚上前为她诊脉,发现脉象虚浮,胎气极不稳定。
“娘娘近日是否夜不能寐,食欲不振?”苏晚晚故意压低声音,改变音调。
年妃闭目点头:“自苏院判去后,本宫没有一日安睡。”
苏晚晚心中微震,继续诊脉:“娘娘这是忧思过度,肝气郁结所致。待民妇为娘娘施针调理。”
银针轻轻刺入穴位,年妃渐渐放松下来。施针完毕,苏晚晚正要告退,年妃却突然开口:
“医婆留步。本宫看你手法娴熟,颇似一位故人。”
苏晚晚心中一惊,垂首道:“民妇粗浅医术,岂敢与宫中太医相比。”
年妃睁开眼,目光如炬:“抬起头来。”
苏晚晚只得抬头,与年妃四目相对。年妃凝视她良久,忽然泪如雨下:
“苏院判,你既活着,为何不肯以真面目见本宫?”
身份被识破!苏晚晚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年妃泣道:“那日你为本宫挡刀,救命之恩,本宫永生难忘。如今本宫处境艰难,还望院判相助。”
苏晚晚见她情真意切,不忍再瞒,轻声道:“娘娘既已认出,臣不敢再瞒。只是臣如今身份特殊,还请娘娘保密。”
年妃点头:“本宫明白。院判如今是皇上密折处的主事,权力滔天。”
苏晚晚心中警醒。年妃连这都知道,果然在宫中眼线众多。
“娘娘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年妃抚着腹部,泪眼婆娑:“哥哥在西北连连失利,年家势颓。宫中众人见风使舵,连太医都不再尽心为本宫诊治。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苏晚晚诊脉后发现,年妃胎象虽弱,但并非无救。真正的问题在于她心神不宁,忧思过度。
“娘娘若信得过臣,臣必竭尽全力保全皇子。但娘娘也需答应臣一件事。”
“院判请讲。” “无论年家将来如何,娘娘都需以皇子为重,莫要卷入朝堂纷争。”
年妃沉默良久,终是点头:“本宫答应你。”
回到密折处,苏晚晚心情复杂。年妃的真诚不似作假,但深宫中人,谁又能真正看透?
是夜,她翻阅年家罪证至深夜,忽然闻到一股异香。紧接着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迷香!”她心中警铃大作,急忙屏息,但为时已晚。
几个黑影破窗而入,直扑她而来。苏晚晚勉力抽出袖中短剑抵抗,但药力发作,动作迟缓。
眼看就要被擒,突然又有一批人杀入,与先前那批人战作一团。混乱中,有人拉住她的手臂:
“跟我走!” 是文若明的声音!
文若明带着她且战且退,从密道逃离密折处。来到安全处,苏晚晚才看清救她的人中还有胤祥。
“王爷?文先生?这是...” 胤祥神色凝重:“我们收到消息,八爷党余孽要对你下手,特地赶来相救。”
文若明检查她伤势后道:“幸好迷香吸入不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苏晚晚心中感激,却又疑惑:“八爷党为何要杀我?” “因为你是密折处主事,掌握了他们太多罪证。”文若明道,“更重要的是,有人泄露了你的真实身份。”
苏晚晚震惊:“谁?” 胤祥与文若明对视一眼,沉声道:“隆科多。他在狱中招供,说你是前明皇室后裔,身负梅花烙。”
苏晚晚如遭雷击。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皇上...可知此事?” “尚未。”胤祥道,“隆科多目前只对刑部官员招供,我们已暂时压下此事。但纸包不住火,皇上迟早会知道。”
文若明接话:“为今之计,唯有在皇上知情前,立下大功,换取信任。”
苏晚晚苦笑:“什么大功能抵消前明后裔这个身份?”
“平定西北。”胤祥目光坚定,“若你能助朕平定年羹尧之乱,皇兄必会网开一面。”
接下来的日子,苏晚晚全力投入西北军情的收集与分析。通过密折处的网络,她逐渐摸清了年羹尧的兵力部署和弱点。
这日,她发现一个关键情报:年羹尧的粮草主要存放在兰州城外三十里的一处山谷中,守备相对薄弱。
“若派人奇袭粮草,年羹尧大军必乱。”她向雍正禀报。
雍正沉吟片刻:“但年羹尧多疑,粮草重地必有重兵把守。”
“臣有一计。”苏晚晚呈上一份地图,“可派小股精锐潜入,放火烧粮。同时大军正面佯攻,牵制年羹尧主力。”
雍正仔细研究地图,终是点头:“准奏。此事由怡亲王全权负责,苏主事从旁协助。”
半月后,西北传来捷报:怡亲王率精兵奇袭年羹尧粮草成功,年家大败,年羹尧率残部退守凉州。
雍正大喜,重赏有功之臣。苏晚晚虽未公开受赏,但雍正私下赐她金牌一面,许她随时入宫见驾。
然而就在庆功宴当晚,苏晚晚接到急报:年妃早产,情况危急!
她不及细想,立即入宫。年妃宫中乱作一团,太医们跪了一地,称母子难保。
苏晚晚查看后,发现年妃胎位不正,且因忧思过度,体力不支。
“准备热水、纱布,所有人都出去!”她厉声命令,挽袖准备接生。
经过两个时辰的奋力抢救,一声婴儿啼哭终于响起——是个皇子!但年妃因失血过多,奄奄一息。
“院判...”年妃虚弱地拉住苏晚晚的手,“本宫不行了...求你...保全这个孩子...”
苏晚晚含泪点头:“娘娘放心,臣必竭尽全力。”
年妃又看向雍正:“皇上...臣妾罪该万死...只求您看在孩子份上...宽恕年家...”
雍正握她的手,神色复杂:“朕答应你。”
年妃微微一笑,闭目而逝。
雍正看着襁褓中的婴儿,长叹一声:“传朕旨意:年妃追封为敦肃皇贵妃,以贵妃礼葬。皇子交由皇后抚养。”
处理完年妃后事,苏晚晚疲惫地回到密折处。推开房门,却见雍正独自坐在黑暗中。
“皇上?”她急忙跪地。
雍正抬手示意她起身:“晚晚,朕今日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皇上请讲。” “隆科多招供,说你是前明皇室后裔,身负梅花烙。此事可真?”
苏晚晚心中一凛,知道终究瞒不过去。她缓缓卷起衣袖,露出那个梅花胎记:
“回皇上,此胎记臣自幼便有,但是否与前明有关,臣实不知。”
雍正凝视胎记良久,忽然轻笑:“朕记得,太祖皇帝当年也曾见过一位手腕有梅花胎记的女子,称其为‘天命之人’。”
苏晚晚愕然。
“那位女子曾预言大清国运,句句应验。”雍正目光深邃,“晚晚,你可是上天派来助朕之人?”
苏晚晚不知如何应答,只得道:“臣只知尽心竭力,辅佐明君。”
雍正大笑:“好个尽心竭力!苏晚晚,朕不管你是何出身,只问你一句:可愿继续为朕效力?”
苏晚晚跪地叩首:“臣万死不辞!”
雍正扶起她:“既如此,前尘往事,朕概不追究。但从今以后,你需更加小心。朝中想要你性命的人,不在少数。”
雍正离去后,苏晚晚独坐灯下,心情复杂。皇上的宽宏大量出乎她的意料,但未来的路必将更加艰难。
窗外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庭院。苏晚晚轻抚手腕上的梅花胎记,眼中闪过坚定之色。
既然天命如此,她便在这深宫之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不为权,不为利,只为心中那份不改的初心。
前路漫漫,但她已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