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雾气像化不开的牛奶，将那座突兀矗立的古堡裹得严严实实。杜明站在颠簸的马车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张烫金请柬，冰凉的质感透过布料渗进皮肤，让他打了个寒颤。
请柬是三天前收到的，没有寄件人地址，只在封口处印着一枚繁复的家族纹章，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诚邀阁下参与古堡角色扮演游戏，全程扮演指定角色，完成三夜挑战即可获得五百万奖金。”
五百万。这个数字像钩子一样，牢牢抓住了杜明——一个刚失业三个月，还背着房贷的普通男人。他不是没想过这可能是骗局，但请柬上精准地写着他的身份证号和家庭住址，甚至提到了他大学时曾参与过戏剧社的经历，那份细致让他无法将其简单归为诈骗。
马车猛地停下，车夫扯着沙哑的嗓子喊了声“到了”，便头也不回地赶着马车钻进浓雾里，仿佛身后是什么洪水猛兽。杜明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潮湿的冷空气瞬间灌满鼻腔，带着泥土和腐朽木头的味道。
古堡的大门足有两人高，雕花的铁艺门上爬满了暗红色的藤蔓，门楣上悬挂着一盏蒙尘的煤油灯，在风里轻轻摇晃，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门扉上同样刻着那枚家族纹章。
他不是第一个到的。门前的空地上已经站了二十多个人，三教九流，神色各异。有穿着时髦套装、频频看表的年轻女人，有背着登山包、一脸警惕的壮汉，还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兴奋地对着古堡拍照。
“你们也是收到请柬来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凑过来，手里紧紧攥着和杜明同款的请柬，“我叫林宇，学计算机的，这地方也太带感了吧，跟电影里的场景似的。”
杜明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回应，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站在门内，身形挺拔，面无表情，像一尊精心打磨的人偶。
“欢迎各位来到布莱克古堡。”男人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年龄，“我是这里的管家，接下来的三天，由我为各位服务。请随我来。”
他转身走进古堡，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被那五百万奖金和古堡的神秘吸引，陆陆续续跟了进去。
古堡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奢华。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头顶是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墙壁上挂着许多油画，画中人物的眼神仿佛能随着人的移动而转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混合着旧木头的气息，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管家将众人带到一间宽敞的大厅，大厅中央摆着一张长长的橡木桌，桌上放着二十四个信封，每个信封上都贴着一张小纸条，写着不同的称谓。
“请各位抽取属于自己的角色卡。”管家站在桌旁，目光扫过众人，“信封上的称谓即是各位接下来三天需要扮演的角色，请务必牢记角色信息，全程按照角色的身份言行举止。”
众人纷纷上前拿起信封，杜明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个写着“账房先生”的信封。他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硬卡纸，上面用同样平稳的字体写着几行字：
角色：账房先生
职责：负责核对古堡账目
注意事项：
1. 不可脱离角色言行
2. 遵守古堡内所有明示规则
3. 角色背景信息无需深究
信息少得可怜，杜明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其他人。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角色卡，脸上露出或兴奋或困惑的表情。
“我是古堡主人！”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扬了扬手里的卡片，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他刻意挺直了腰板，试图模仿上位者的姿态。
“我是厨师。”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笑了笑，她似乎是真的厨师，拿起卡片时还下意识地擦了擦手。
“我是见习女佣。”一个看起来刚成年的女孩小声说，她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捏着卡片的手指微微颤抖，显得有些紧张。
角色各异，从高高在上的古堡主人、夫人，到地位低微的女佣、园丁，再到外来的访客、信使，几乎涵盖了一个古堡应有的所有身份。
“管家，这角色背景都没有，我们怎么扮演啊？”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林宇举着手里的“信使”卡片，有些为难地问，“总不能瞎演吧？”
管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无需刻意模仿，记住自己的身份即可。言行举止符合角色身份，是游戏的基础要求。”
“那规则呢？”一个穿套装的女人追问，她抽到的是“学者访客”，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警惕，“请柬上说要遵守规则，规则是什么？”
“古堡内的规则会在适当的时候公布。”管家微微颔首，“现在，请各位随我前往各自的房间。晚餐将在晚上七点准时开始，请各位届时到餐厅用餐，记得带上你们的角色卡。”
说完，他转身走向楼梯，众人只能跟上。古堡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两侧的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杜明被分配到二楼东侧的一间房间，门牌上写着“账房”。房间不大，一张古朴的木桌摆在窗边，桌上放着几本厚厚的账簿和算盘，墙角有一张单人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意外地让人安心。
他放下简单的行李，走到桌前翻开账簿，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数字，字迹工整，记录着各种开销，看起来像是真的账册。他随手翻了几页，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将账簿合上，走到窗边。
窗外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雾，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风穿过树林的呜咽声，像有人在低声哭泣。
杜明靠在窗边，回想起大厅里众人的反应。那个抽到“古堡主人”的中年男人已经开始摆起架子，对路过的“女佣”指手画脚；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游戏的玩法，仿佛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角色扮演派对；而那个“学者访客”，则始终皱着眉，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还有那个“见习女佣”，女孩看起来过分紧张了，刚才在走廊里不小心撞到了“古堡主人”，吓得脸色惨白，一个劲地道歉，直到管家示意她可以离开，才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向自己的房间。
杜明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场看似简单的角色扮演游戏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他拿出手机，果然没有信号，看来这三天只能彻底和外界隔绝了。
七点整，晚餐的钟声准时响起。杜明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房间。走廊里已经有不少人，大家都在朝着餐厅的方向走去，有些人已经开始有意识地模仿角色的姿态——“古堡主人”走在最前面，昂首挺胸；“管家助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随时准备听候差遣；几个“访客”则好奇地打量着走廊上的画作，低声交谈着。
餐厅比大厅还要宽敞，长长的餐桌铺着白色的桌布，上面摆放着银质的餐具和蜡烛，烛光摇曳，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忽明忽暗。餐桌的主位空着，旁边依次摆放着写有角色称谓的牌子，显然是指定的座位。
众人按照牌子的指示坐下，杜明的座位在餐桌的中后段，旁边是“厨师”和“园丁”。他刚坐下，就看到那个“见习女佣”端着餐盘，小心翼翼地给每个人上菜，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走到“古堡主人”面前时，不小心将几滴汤汁洒在了桌布上。
“毛手毛脚的！”“古堡主人”皱起眉头，不满地呵斥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女孩吓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餐盘差点掉在地上，她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主人，我、我不是故意的……”
“行了，下去吧。”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女孩身后，语气平淡地说。
女孩如蒙大赦，低着头快步离开了餐厅。
杜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他注意到，管家在女孩离开时，眼神似乎停顿了一下，那眼神里没有责备，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晚餐的气氛有些微妙。一开始，大家还在讨论着奖金和游戏，可自从“见习女佣”被呵斥后，餐桌上的谈话声明显减少了，每个人都低着头，默默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只有刀叉碰撞的声音在餐厅里回荡。
杜明没有什么胃口，他一边小口吃着牛排，一边观察着其他人。那个“富商访客”正和旁边的“学者访客”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看一眼管家的方向，眼神闪烁；“古堡少爷”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似乎对这场游戏很不屑，一边玩手机（虽然没信号），一边漫不经心地用刀切割着盘子里的食物；“管家助理”则始终保持着微笑，不停地给其他人添酒，眼神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全场。
晚餐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结束。管家宣布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但晚上十点后尽量不要在走廊里闲逛，然后便转身离开了餐厅。
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杜明走在人群后面，刚走出餐厅，就看到那个“见习女佣”站在走廊的拐角处，偷偷抹着眼泪。
“你没事吧？”杜明忍不住走上前问。
女孩吓了一跳，看到是他，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我没事，谢谢先生。我只是……只是有点紧张，怕自己做不好，拿不到奖金。”
她的家里很困难，母亲重病需要手术费，这五百万对她来说，是唯一的希望。
杜明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别太担心，只是个游戏而已，放轻松点。”
女孩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谢谢先生。我会努力的。”
说完，她便匆匆离开了。
杜明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总觉得，这座古堡，这场游戏，恐怕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回到房间，杜明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拿起那张角色卡，反复看着上面的文字——“不可脱离角色言行”“遵守古堡内所有明示规则”。这两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明示规则”？现在还没有任何规则出现，是还没到时候，还是规则早就存在，只是他们没有发现？
他起身走到桌前，再次翻开那些账簿。这次，他看得格外仔细，一行一行地核对数字。在最后一本账簿的夹层里，他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个名字：“账房先生——周明远”。
周明远？这是谁？和他一样的角色吗？
杜明捏着纸条，眉头紧锁。他隐隐觉得，这张纸条，这个名字，或许和这场游戏有着某种联系。
窗外的雾似乎更浓了，风敲打着窗户，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外面徘徊。杜明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将那片浓稠的黑暗隔绝在外。
他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那些隐藏的规则将会浮出水面，而这场看似轻松的角色扮演游戏，也将露出它狰狞的真面目。此刻的24人，还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他们怀揣着对奖金的期待，在这座古老的古堡里，度过了第一个看似平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