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华鑫地产掌门人郭海生在广南市召开了一场特殊的发布会,宣布公司迁移及后续规划。
作为近年广南地产界的耀眼新星。
华鑫此举无异于平地惊雷,瞬间引爆全城热议,无数人揣测其背后深意。
自然,幸灾乐祸者亦有之,暗嘲郭海生等人犯了最低级的错误。
地产行当,根基在于人脉与信用,岂是朝夕可成?
不过,持此论调者终是少数。
更多同业老板们只是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同日下午,江陵市副市长韩匡清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号码归属地显示广南。
通话内容无人知晓,只知韩匡清随后匆匆请假离岗,似有十万火急之事待办。
胡有财同样接到了广南来电,只是他远比韩匡清沉稳。
“徐浪,你爸昨晚来电话,说周末要来江陵看你。”
电话那头,韩匡清的声音传来。
“什么?!”
徐浪握着话筒的手一紧,目光下意识扫向墙上的日历。
那腥红的“星期六”像警灯般刺眼!
岂不是说,父亲徐国立今日或明日就将抵达?
韩匡清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宽慰道:
“放心,我和阿财商量好了,关于你的事,我们一概装糊涂。”
“警局、清岩会所…都不会提。”
“保证让你爸妈觉得,你还是个普通学生。”
普通学生?
徐浪嘴角泛起苦涩。
他还能算“普通”吗?
昨日整日埋首书堆,已是近期唯一的“正常”光景。
全是为了应付月底的全国大赛。
顾仁芳要求他文理兼修,题目刁钻的剖析题是极大挑战。
好在有“博闻强记”的天赋傍身,虽需花心思理解演算,但并非不可逾越。
这临阵磨枪,不求夺魁,只为不负那张特批的假条。
“谢谢韩叔叔。只要你们不提,他们应该想不到我在江陵…弄出这么多动静。”
徐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客气。今晚还过来吗?”
“不了,想在家多看点资料。”
“韩同学有韩老师辅导,我去也帮不上大忙。况且…”
徐浪顿了顿,“现在是‘非常时期’,少出门为好。”
韩匡清自然明白这“非常时期”所指,轻笑:
“也好。学校对你们寄予厚望,我不担心你,只怕小芸拖你后腿。”
“韩叔叔放心,有我在,韩同学定有所获。”
“好,谢谢你,徐浪。”
挂断电话,徐浪望着桌上堆积如山的书本试卷,无奈苦笑。
苏文羽知他是“怪胎”,不疑其消化能力,但这搬书的阵仗却着实吓坏了郭晓雨和杨静。
杨静曾惊叹:徐浪是台人形机器!
或许是得了苏文羽的叮嘱,亦或是良心发现。
昨日杨静异常安分,要么锁在房内,要么拉着郭晓雨闲聊,硬生生憋了整日,没再与徐浪针锋相对。
可惜,这安静未能持久。
次日清晨,一架钢琴被搬家公司送进了客厅。
杨大小姐终究耐不住寂寞。
徐浪倒不在意。
有“博闻强记”护持,些许琴音难扰其心。
起初,杨静抚键尚显生涩克制,可随着指尖流淌出《克罗地亚狂想曲》那灵动欢畅的旋律,终引得郭晓雨鼓掌,苏文羽也连声夸赞。
这赞誉瞬间点燃了杨静压抑数日的“嚣张”。
她停下演奏,转向埋首题海的徐浪,语带挑衅:
“我说书呆子,就不懂放松一下?整天盯着这些破纸,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徐浪笔下未停,只掀起眼皮:“哦?你有高招?”
他正专攻理化难题。
虽有天赋异禀,能速览数百页典籍,但为免重现韩家“神迹”引人侧目,他学乖了。
每看一页,便修改题目数值,在稿纸上重新演算。
消耗的草稿纸堆积如山,却也在杨静等人能理解的“合理”范围内。
“土包子!”杨静扬起下巴,如导师训诫学生。
“音乐能陶冶情操,更能舒缓疲惫!懂不懂?”
苏文羽和郭晓雨忍俊不禁。
“就你这水平?”
徐浪嗤笑一声,目光扫过琴键,毫不留情。
“好几处都走音了,也好意思谈音乐?半桶水晃荡。”
“你——!”
杨静霍然起身,俏脸涨红,指着徐浪,胸脯剧烈起伏,半晌挤不出一个字。
就在苏文羽以为她要爆发时,她却忽然绽开一抹极其“淑女”的笑意,语气轻柔得近乎诡异:
“那么,我们这位正在解题的‘大音乐家’,能否屈尊指点一下我这个‘半桶水’,让我等开开眼界?”
徐浪回以一声不屑的冷哼,低头继续演算,彻底无视。
这态度彻底点燃了杨静的炸药桶。
她几步冲到徐浪面前,居高临下,眼中怒火与委屈交织:
“不敢?还是不会?直说啊!装什么大尾巴狼!”
她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低沉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知道我小时候为了学琴,起早贪黑,手指生了冻疮还要忍着练是什么滋味吗?”
“说风凉话之前,想想别人背后流的汗!”
那压抑的委屈和不甘,像针一样刺了徐浪一下。
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记忆中陈美悦诉说相似往事的侧影。
笔尖一顿。
他抬起头,看着杨静微红的眼眶,平静道:
“对不起,刚才是我过分了。不该轻视你的努力。”
“哼!”杨静猛地别过脸,不让他看见自己脆弱的样子,声音闷闷的。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徐浪听懂了她的“原谅”,只是嘴硬。
他不再多言,唇角微扬,起身走向钢琴。
在苏文羽的疑惑、郭晓雨的期待和杨静故作冷漠的余光注视下,他坐到了琴凳上。
修长的手指抚过冰凉琴键,指间那枚古朴的戒指仿佛微微发烫。
刹那间,记忆如潮水翻涌。
陈美悦温婉的身影近在咫尺,耐心地指导着他的手指,轻柔的呼吸拂过耳畔…
那是前世刻骨的温柔。
第一个音符落下。
苏文羽初时了然一笑——她跟随陈白素多年,对徐浪的“斤两”心知肚明。
然而,当一串复杂得近乎矛盾的旋律疾驰而出,她的笑容僵住了。
“不可能!”郭晓雨也觉耳熟,却只当是乱弹。
唯有杨静,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捂住嘴,失声惊呼:“《野蜂飞舞》?!”
徐浪闭着眼,微微颔首,十指如穿花蝴蝶,在琴键上疯狂跳跃奔袭!
那速度、那精准度、那与印象中原曲别无二致的磅礴气势…
杨静只觉一股电流从脊椎直冲头顶!
她死死盯着那双魔幻般的手,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是公认的世界级难曲!
他竟如此举重若轻?
旋律骤变,深沉忧伤与灵动交织,瞬间将人拉入黑白默片的旧时光。
“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协》…”
杨静喃喃自语,不由自主闭上眼。
随后……
一首首大师级的“钢琴珠峰”,在徐浪指尖被信手征服!
音符化作洪流,将客厅里的三个女人卷入一波又一波震撼的旋涡,彻底沦陷。
琴声渐歇,余音在寂静中盘旋。
杨静第一个睁开眼,走到徐浪身边,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与探究:
“你…学琴多久了?”
多久了?
徐浪眼神有一瞬的迷惘,仿佛穿越了漫长岁月。
最终,他没有回答。
只是默默起身,回到那堆书山题海之中,重新拿起笔。
客厅里一片寂静。
无人再去打扰那个刚刚用琴声颠覆了她们认知的男人。
杨静看着那架洁白的钢琴,指尖蜷缩了一下,终究没有触碰。
仿佛那琴键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某种令人心悸的重量。
她读懂了那转瞬即逝的迷惘,一个荒谬却强烈的念头挥之不去:
他指尖流淌的岁月,怕是漫长到令人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