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浪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认出这个公然唱反调的女人,正是当初在清岩会所结下梁子的杨新楠——杨清照最小的女儿。
杨静平日里虽然有些大大咧咧,但这并不代表她愚昧无知。
杨新楠话里藏针的潜台词,表面上冲着徐浪,可徐浪是谁?
是她杨静亲自选中的男人!
更何况那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岂不是连她也一并骂了进去?
“姨娘,你什么意思?”
若是平时,出于家教,杨静还会用“您”字尊称。
但此刻,她不想再维持这份表面的恭敬。
她早就从杨婉那里听说,徐浪刚接手清岩会所时,就遭遇过日用品被人恶意抬价的事。
而有权限擅自更改渠道价格的寥寥数人中,正包括杨新楠!
当时因为杨怀素出面调停,杨静没有深究。
可现在杨新楠再次跳出来挑衅,让她感受到一股赤裸裸的羞辱。
“上次你破坏族规,我们都没追究,你别太过分!”
“破坏族规?什么事?说来听听,我倒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值得你这不懂事的小辈来指责长辈!”
杨新楠冷笑连连,拍了拍身边戴眼镜的男人,阴阳怪气道:
“阿正,你说说,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惹得这小丫头这么大脾气?”
“没有,绝对没有。”
眼镜男慌忙起身摆手。
眼前这阵势分明是家族内斗,他虽然不算外人,但自古这种“驸马”身份就极为尴尬,稍有不慎便会被牵连。
“懦夫!”
杨新楠狠狠骂了一句,不再看他,转而指着徐浪,对杨静冷笑道:
“小丫头,我告诉你,别为了个缺家教的戏子,就敢对长辈无礼。老实说,你还不配。”
缺家教?
徐浪目光骤冷。
辱骂他本人,尚可忍耐;但牵连到家人,他绝不会给好脸色。
他正要上前,耳边却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
“别冲动。”
“若你想让事情无法收场,我不拦你。但若你顾全大局,就收起那份不平,至少不必付诸行动。”
徐浪心下一惊——这是杨怀素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才惊觉杨怀素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不足半米处,顿时背心渗出冷汗。
杨新楠还想继续冷嘲热讽,却猛地瞥见徐浪身后的杨怀素,脸色顿时变得极不自然。
而杨静早已红了眼眶,见到杨怀素,喊了声“小姨”,便扑进她怀里。
人的名,树的影。
杨怀素的现身,给在场所有人带来了无形的压力。
这不仅是源于外界那些近乎神话的传闻,更是她多年来一步步建立的威慑力!
“你闹够了没有?”
大会堂门口出现一排身影,为首者正是面色阴沉的杨清照。
徐浪此刻才明白杨怀素刚才那番话的深意。
倘若他方才动手,必然被杨清照看在眼里。
而代价就是——杨清照很可能会在门外静观其变,等到里面闹得不可开交再进来收拾残局。
转念一想,眼下敌动我不动,付出的代价只是一时忍让,换来的却是江陵清岩会所的管理权将与杨新楠彻底剥离。
即便稍后提出异议,估计杨清照和其他决策者也不会再支持杨新楠。
杨新楠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脸色瞬间苍白,强笑着辩解:
“爸,各位叔伯,刚才我只是跟小静开个玩笑,你们别当真。”
“玩笑?”
见女儿哭成泪人,杜燕萍怒火中烧。
她方才不在现场,是听到管家急报才带人赶来。
眼见杨新楠竟敢睁眼说瞎话,杜燕萍冷笑道。
“跟小辈计较,把小辈气哭,还有脸说是玩笑?”
“我今儿可算见识了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唉,也难怪你那边业绩一直不见起色,就凭你这奇葩思路,怕是得罪了客人,还自以为是在夸人家吧?”
“你也有脸说什么‘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到底谁不要脸?”
“燕萍,少说两句。”
杨新林适时站出来,一边故作焦急地拉着杜燕萍,一边说着让杨新楠羞愤难当却不敢发作的话。
“九妹还小,做生意难免不成熟,得罪客人也是常有的,让合作伙伴误会咱们杨家没诚意。”
“可这话你也不能直说啊,这不等于告诉爸,当初让九妹经商是错的吗?”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哄笑。
“你就知道护着你九妹!”
杜燕萍任由丈夫拉扯,脸上却写满恨铁不成钢。
“算了,咱们跟九妹不一样,懂得长辈不该跟小辈计较。”
“阿正这些年为杨家会鞠躬尽瘁,兢兢业业做事,大家都看在眼里。”
“各位说,是不是?”
“是,阿正确实不错。”
“嗯,阿正的勤勉大家有目共睹,没得说。”
……
杨新楠猜不透杜燕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对方嘴上似乎在夸赞她丈夫,但她绝不相信杜燕萍会安什么好心。
果然,杜燕萍话锋一转,皱眉道:
“可我很好奇,也经常抽空关注阿正的工作进度,发现如果其他人也都像阿正这样勤勉,不说赚大钱,但业绩比阿正目前高出三十个百分点应该轻轻松松。”
“相信不止我一人有这疑问,在座各位恐怕也都想不明白吧?”
这番话让不少人陷入沉思。
杨家会内部勾心斗角惯了,大家只关心彼此业绩差距,很少深究别人生意做不好的原因。
但与阿正相比,他们确实自愧不如。
不是谁都能像阿正那样朝六晚九,每天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离开。
更别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坚持这种枯燥的生活,回家后还得面对杨新楠,完成“任务”便倒头就睡。
然而,杨新楠的脸色却瞬间惨白。她惊恐地发现,在场众人似乎都被杜燕萍三言两语挑起了兴趣,而且杜燕萍和杨新林都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她忍不住怒道:
“那是因为阿正一直得不到重用!是爸偏心!如果给阿正更多资源和空间,你们谁能比得上他?”
“偏心?”
杨清照皮笑肉不笑地摇了摇头,对身后的老一辈叹道。
“儿女长大了,都很有主见啊。”
熟悉杨清照的人都知道,这位杨家支柱此刻已怒到极点。
杜燕萍却冷笑道:
“九妹,别这么说阿正。如果让我来经营阿正手上的产业,不敢说多厉害,但至少在现有收益上翻一番,不成问题。”
见杨新楠欲要反驳,杜燕萍笑眯眯地望向自始至终不敢插话的阿正:
“阿正,我说得对不对?”
阿正挠了挠头,眼下的局面他根本不敢掺和,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尤其在瞥见杨新楠恶狠狠的目光后,连这点支吾都彻底消失了。
杨清照身后一位老人看出端倪,和蔼笑道:
“阿正啊,你说说,是不是清照真有失偏颇?都是自家人,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既然今天是全族会议,杨家会上下一家亲,我们老一辈也不愿平白担个偏心的罪名,这对大家都不公平。”
阿正偷偷瞄了眼急得直跺脚的杨新楠,只能低下头,紧张道:
“三叔伯,岳丈没有任何偏私……三嫂说得对,如果让她来经营,业绩确实能翻一番,甚至……两番也有可能。”
“这么说,你承认是自己能力不足了?”
老人依旧笑眯眯的。
“当然不是!我们家阿正吃苦耐劳,怎么可能能力不足?”
杨新楠可不希望丈夫被贴上“无能”的标签,否则日后更别想得到重用。
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只见老人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平静道:
“阿正,既然新楠都这么说了,而且你平日的勤勉我们老一辈都看在眼里,确实值得肯定。”
“可我就纳闷了,为什么燕萍能做到的事,你却做不到?”
“因为……因为……”
阿正几次想开口,都被杨新楠几乎喷火的目光逼了回去。
“怕什么!说!”
“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威胁你!”杨清照冷着脸,一句话让整个会场陷入死寂。
虽有杨清照撑腰,但迫于压力,阿正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苦笑道:
“岳丈,是我能力不行……只能靠勤能补拙。对不起,辜负了您的期望。”
杨清照暗暗叹了口气,目光扫向不远处的杨怀素。
就在杨新楠暗自松了口气时,杨怀素站了出来,平静开口:
“自从上次江陵清岩会所出现供应价异常后,我特地回来处理此事。”
“经核实,确认是督办方擅自篡改物价,并打着杨家会的旗号。具体是谁,我就不点名了。”
这番话让杨新楠面露惊恐,正暗骂今天倒霉透顶,杨怀素却继续道:
“后来核查时,我意外发现了一本账册,这才得知杨家会内部有人中饱私囊,利用职权和旗下产业链大肆洗钱。”
“不仅如此,还通过第三方将杨家会资源转售给第四方,导致这些年来杨家会蒙受巨额损失。”
“这怎么可能?若真有这么大亏空,我们不可能毫无察觉!”
几位中年人齐声惊呼,脸上写满震惊。
“正常情况下确实不可能。但若某条产业链常年不景气,本该翻倍的收益却持续垫底甚至濒临负资产,而这一方又甘愿承受委屈……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杨怀素没有多说,只是取出一本蓝色账册——那本让杨新楠几乎站不稳的账册。
一旁的杜燕萍接过话茬,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指地看向杨新楠和阿正:
“事到如今,大家都不是傻子,很快就能想到阿正身上。”
这时,杨新林忽然站出来,沉痛道:
“九妹,这些年来你亏空杨家会,原本爸和各位叔伯都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到底,你是爸的亲女儿,是我们中最小的妹妹。”
“可你竟将自己犯下的错推到爸身上……我们不能再纵容你了,否则,爸就要无端背负骂名。”
他环视在场众人,痛心疾首:
“既然全族上下都在这里,而且都是自己人,也不怕家丑外扬。”
“现在,就把话说清楚。具体如何处理,由爸和各位叔伯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