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焯像块破布般被两名青要山执事用担架抬下升龙台，身下垫着的白布迅速被暗红浸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一丝古怪的焦糊气。
围观的人群嗡地一声议论开来，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幸灾乐祸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啧啧，王焯这小子，平日里在升龙港作威作福，专挑软柿子捏，今天算是踢到星陨铁板了！”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看似散修的中年汉子抱着胳膊，语气里满是快意。
旁边一个精明的商会子弟模样的年轻人压低声音道：“何止是铁板！那是要命的煞星！你们没看见吗？王焯那《金玄煞典》修炼出的护体罡气，在那位一脚面前，跟纸糊的没两样！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哼，活该！”
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啐了一口，“这厮仗着是金刑峰弟子，又是天铸城王家旁系出身，没少干那些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的勾当。
这次撞上硬茬，算是报应！”
有人好奇问道：“天铸城王家？就是那个以炼器闻名的家族？王焯既是王家旁系，怎的混到只能在升龙港看大门？”
知情者嘿嘿一笑，解释道：“旁系中的旁系，血脉早就淡了。
听说他那一支在族中根本说不上话，也就名头听着唬人。
他自个儿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修炼那《金玄煞典》又急于求成，导致心性愈发乖戾，在精英区也混得不怎样，只能被派来做这迎来送往的苦差事，顺便捞点油水。”
“金丹巅峰的修为，在精英区也算中坚了吧？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一个刚入门不久的青要山外山弟子满脸困惑，显然被刚才那一幕冲击得不轻。
他身旁一位年长些的同门叹了口气，语气复杂：“修为是金丹巅峰不假，但那身灵力驳杂不纯，煞气侵蚀道基，看似凌厉，实则外强中干。
平日里欺负修为不如他的自然威风，一旦遇到真正的狠角色，根基不稳的弊端就暴露无遗。
更何况……刚才那位，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金玄会的人怕是要跳脚了。”有人幸灾乐祸地提醒，“王焯再不堪，也是他们金玄会的人，被打成这样，等于扇了整个金玄会的脸面。”
“跳脚？找谁跳去？”
另一人嗤笑，“没看见人家是怎么赢的？一脚！干净利落！金玄会那几位核心弟子，除非是排名前几的那几个妖孽，否则谁愿意为了一个王焯去招惹这种来历不明的煞星？我看这事，多半是王焯白挨了。”
“不过话说回来，”
最先开口的散修摸着下巴，眼神闪烁，“王焯这下算是彻底废了……就算金丹未碎能救回一条命，道基受损如此之重，加上那……咳，以后在青要山，怕是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众人闻言，目光再次投向那远去的担架，眼神各异，有怜悯，有嘲讽，更多的是一种修仙界司空见惯的冷漠。
……
陆凡拉着张小渔，两人离开喧闹的升龙台区域，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云崖边。
脚下是翻涌的云海，远处仙山楼阁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陆凡掏出那个装着十万灵钱的兑牌，在手里抛了抛，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笑容。
“啧，这青要山的人，倒是挺讲信用，送钱都这么积极。”
张小渔看着陆凡，小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既有刚才的紧张，也有目睹那雷霆一击的震撼。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陆凡哥哥……你……你刚才那一脚……”
陆凡转过头，看到小姑娘眼里残留的一丝后怕和疑惑，他咧嘴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渔啊，记住哥今天教你的第一课。”
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语气带着几分认真的痞气，指了指自己刚才踹王焯的部位：
“以后要是遇到这种嘴巴不干净、还敢打你坏主意的瘪三，别犹豫，也别怕。”
他做了个抬脚的动作，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瞅准了，用尽全力，往他下面最脆弱的地方踹。”
“一脚下去，保证他什么坏心思都没了，以后只能蹲着尿尿。”
张小渔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白皙的小脸“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她羞得差点把脑袋埋进胸口，手指绞着衣角，声如蚊蚋：
“陆……陆凡哥哥！你……你说什么呢！”
哪有教女孩子这个的！
可是……心里却又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暖流。
她知道，陆凡哥哥是用这种看似粗俗的方式，在告诉她如何保护自己，是在为她刚才被王焯言语羞辱而出头，是在用他的方式守护她。
那种被人珍视、被人毫不犹豫挡在身后的感觉，让她鼻子微微发酸。
她低着头，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应了一声：
“……嗯。”
陆凡看着小姑娘连脖子都红了的模样，哈哈一笑，不再逗她，转身望向那轮渐渐沉入云海的巨大落日，伸了个懒腰。
“走了小渔，找个地方吃点好的，庆祝咱们的零花钱到位！”
张小渔抬起头，看着陆凡在夕阳下拉得长长的背影，偷偷握了握小拳头，将那句“踹下面”牢牢刻在了心里。
脸上虽然还火烧火燎的，但眼神却格外明亮。
……
残阳彻底沉入云海，天色迅速暗下，取而代之的是青要山各处升起的柔和明珠光辉与悬浮仙山自身散发的莹莹宝光，将云海映照得如同梦幻仙境。
陆凡拿着那枚兑牌，很轻松就在靠近港口商业区的一座悬空小岛上，找到了一家环境清雅的客栈。
客栈建在岛屿边缘，几栋独立的精舍半悬于空，推开窗便是无垠云海和漫天星辰。
陆凡直接要了最好的一间，一晚上就要五百灵钱，眼都不眨就付了账。
精舍内设施齐全，还自带一个小型的聚灵阵法，灵气比外面浓郁数倍。
“掌柜的，把你们这最好的酒菜送到房里来，不差钱！”陆凡将兑牌往柜台上一拍，气势十足。
很快，一桌丰盛得不像话的灵肴仙酿就摆满了精舍外的露台石桌。
什么清蒸云鳕、红烧霞翅鸟、凉拌玉髓菇，还有一壶据说是用“星辰露”酿造的“坠凡仙”，香气四溢，灵气逼人。
张小渔看着这一桌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食，眼睛瞪得圆圆的。
“陆凡哥哥，这……太破费了吧？”
“破费什么？白捡的钱，花着不心疼。”陆凡给她夹了一大块晶莹剔透的云鳕肉，“多吃点，正长身体呢。
修炼也是个力气活，得补补。”
两人对着云海星空，大快朵颐。
张小渔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在陆凡轻松的带动下，也渐渐沉浸在这美食与美景之中。
酒足饭饱，伙计撤去残席。
夜风拂过露台，带着云海的湿润和远方花草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陆凡打了个饱嗝，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正在小心翼翼收拾自己碗筷的张小渔，开口道：“小渔，吃饱了就别闲着了。
这地方灵气不错，抓紧时间修炼。”
“哦，好！”张小渔立刻点头，乖巧地跑到露台中央铺着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她闭上眼睛，尝试运转《玄水蕴星诀》。
周围浓郁的水汽和天空中洒落的星辉开始向她汇聚，在她周身形成淡淡的蓝色光晕，瞳仁深处那点深海星芒也若隐若现。
但过了一会儿，她微微蹙起秀眉，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悄悄睁开眼，看向陆凡。
陆凡正翘着二郎腿欣赏夜景，感应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怎么了？有啥不懂的？”
张小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陆凡哥哥，我运转功法时，感觉灵气吸收很快，水韵之力和星辉之力也都来了，但是……但是它们在我经脉里，好像有点……各走各的？
没有像功法里说的那样水星交融，如潮汐映星河的感觉。”
陆凡闻言，心念微动。
意识深处，墨璇玑清冷理性的声音响起：“小丫头感知很敏锐。
《玄水蕴星诀》重在蕴字，水与星说不上是简单共存，需以水为基，承载星辉，又以星辉之力，活化水韵。
她目前只是被动吸收，未能主动引导二者共鸣。
让她将神识沉入元丹，观想潮起潮落时，夜空倒映海面的景象，尝试用潮汐的韵律去推动星辉的流转。”
同时，风清依带着一丝战意的声音也插了进来：“哼，修炼之道，有时也需一往无前！告诉她，别小心翼翼地怕弄错了，想象自己就是一道巨浪，把那些散乱的星光都给老子卷进来！用意境去强行统合！我们当年创法，哪个不是这么莽出来的？”
陆凡眨眨眼，把两位大佬的意见消化了一下，然后用自己能理解的方式对张小渔说：
“哦，这个啊。
你得有点情调，不能光吸进来就算完。
你得想象自己是个大海，晚上月亮星星倒影在海里，是不是随着波浪一起一动一动的？你就让你身体里的灵气像海浪那样，带着那些星光一起晃荡。”
他顿了顿，又换上风清依那股莽劲：“别怂！把你那元丹当成漩涡中心，使劲吸，然后强行让水和星辉搅和在一起！乱一点怕啥，你的地盘听你的！”
张小渔听得一愣一愣的，先是努力理解“情调”和“晃荡”，又被“你的地盘听你的”弄得有点想笑。
但她知道陆凡哥哥不会骗她，于是认真点头，再次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先是尝试墨璇玑说的方法，神识内观，想象着潮汐涌动，星空倒映……
渐渐地，她经脉内原本有些泾渭分明的两股力量，开始出现了细微的互动，星辉随着水韵的流转而微微荡漾。
她心中一喜，又想起风清依的“莽夫”之言，心一横，操控元丹微微加速旋转，产生一股吸力，主动将周围的水灵气和星辉之力更猛地吸纳进来，然后凭借刚刚找到的那一丝“共鸣”感，强行将它们糅合……
片刻后，她周身的光晕不再是简单的蓝色，而是泛起了点点璀璨的星芒，如同将夜空星河融入了深海之中，气息也变得圆融了不少。
她惊喜地睁开眼：“陆凡哥哥！好像……好像有效果了！它们开始融合了！”
陆凡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悟性可以。
还有啥问题？”
张小渔想了想，又问：“还有一个……我按照功法记载，可以尝试凝水化形了，就是用水灵气凝聚成各种形状攻击或者防御。
可是我试过几次，凝聚出来的水箭也好，水盾也好，都感觉软绵绵的，没有力量。
是哪里不对呢？”
这次，没等陆凡发问，风清依的声音就直接响起：“形似而神不似！空有其表，未蕴其意！水至柔，亦至刚！告诉她，凝水箭时，要想像这是能穿透礁石的激流！
凝水盾时，要想像这是能抵挡山洪的堤坝！把意境，把你的意志，灌进去！”
墨璇玑补充道：“结构不够稳定。
水无常形，故而更需要强大的神识约束。
让她在凝形时，以神识勾勒内部灵力的轨迹，哪怕是最简单的固、锐，也能极大增强效果。
可将神识想象成无形的模具。”
陆凡摸着下巴，对张小渔说：“这个简单。
你弄出来的水箭为什么软？因为你心里觉得它就是个水球。
你得骗自己，不，是告诉自己，它就是把神兵利器！想着它有多锋利多厉害。
同时呢，用你的念头，就是神识，在它里面画上几笔，让它变得更结实。
就像……嗯，就像吹糖人，光吹起来不行，得捏出形状才结实。”
张小渔若有所悟，伸出小手，尝试凝聚水灵气。
这一次，她不再只是单纯地控制形状，而是按照陆凡的指导，在凝聚水箭时，努力想象着它一往无前的穿透力，同时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神识，尝试在其中构建一个极其简易的、代表“尖锐”的意念。
嗡……
一支尺许长的水箭在她掌心成型，箭头寒光闪烁，箭身流转稳定，散发出远比之前凌厉的气息！
“成功了！”张小渔看着掌心这枚凝聚了她意志与简单符文的水箭，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
陆凡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行了，今天差不多了。
修炼要张弛有度，尤其是刚开始，别把自己逼太紧。
巩固一下感觉，然后就休息吧。
明天还得去打听打听那个青龙大比具体怎么个玩法呢。”
“嗯！”张小渔用力点头，散去水箭，再次闭目，仔细体悟着刚才的收获，周身水光星辉流转，与这云海仙山的夜景融为一体。
陆凡看着进入修炼状态的张小渔，又看了看窗外无垠的星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陆凡刚把最后一口“坠凡仙”灌下肚，满足地咂咂嘴，准备瘫在椅子上好好欣赏一下异世界的星空。
突然，他身体猛地一僵，感觉像是被两道无形的绳索捆住，直接从椅子上被拎了起来！
“诶？！”
他还没来得及惊呼，意识就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拉入了体内那片玄妙的空间。
眼前景象变幻，不再是云海星空，而是如同置身于一片浩瀚的星辰图谱之下。
墨璇玑那清冷理性的身影浮现，她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玩够了？吃饱喝足，正是神思清明之时。
谁准许你休息了？跟我学阵道。”
她伸手一点，四周星辰流转，瞬间演化出无数繁复而精密的几何图形与能量轨迹。
“按照你们世界的说法，你现在的阵道水平，连小学入门都勉强。看破虚妄的天赋在你身上，简直是明珠蒙尘。
今晚，必须掌握基础聚灵阵的十七种变体结构与能量回路嵌套原理。”
陆凡只觉得头皮发麻，那些旋转的图形和闪烁的节点让他眼花缭乱。
“墨姐，这……这刚打完架，总得让人喘口气吧？明天，明天一定……”
“明日复明日！”
墨璇玑语气加重，“修行如逆水行舟！你看小渔多努力？你身为……引路人，岂能懈怠？”
她似乎找了个合适的词，但督促之意更浓。
就在这时，另一道炽烈如剑的意识悍然闯入这片星辰空间！
“墨璇玑！你什么意思！”
风清依的身影凝聚而出，双臂抱胸，眉梢挑得老高，满脸的不爽。
“以前都是老子一个人打磨这小子！现在倒好，你也要来分一杯羹？还让不让人好好练剑了！”
她一把“抓”过陆凡的意识体，瞪着墨璇玑：“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今晚该练《太初剑窍引》第三境灵剑自晦！”
墨璇玑毫不退让，星辰图谱光芒大盛，与风清依的剑意分庭抗礼，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针尖对麦芒的锐利：
“风疯子，你那套蛮干剑诀什么时候不能练？阵道基础不牢，将来如何应对复杂局势？看破虚妄若不能结合阵法推演，威力减半！此乃根基，不容耽搁！”
“放屁！老子的剑就是最大的根基！一力降十会懂不懂？这小子现在缺的是杀伐手段！你那破阵法能当场踹爆别人的蛋吗？”
风清依口无遮拦，剑意澎湃，恨不得立刻就把陆凡拉去特训。
陆凡的意识体被两股强大的意念拉扯，感觉快要裂开了。
“两位大佬……商量一下？排个班？要不……石头剪刀布？”他弱弱地提议。
“闭嘴！”
风清依和墨璇玑同时喝道。
紧接着，两人又互相瞪视。
“我先来的！”
“根基更重要！”
“剑道才是根本！”
“阵道关乎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