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玄舟在云海间无声穿行,速度快得只在身后拖出一道淡淡的云气尾痕。
正前行间,侧前方云雾翻涌,一艘体型庞大、装饰华美、船体烙印着某商会标志的货运玄舟缓缓显现。
船楼甲板上,几名护卫正例行巡视。
突然,一名眼尖的护卫瞳孔骤缩,指着侧后方惊呼:“警戒!有不明高速玄舟接近!是……是骷髅旗?!云海盗!!”
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响彻商船!
甲板上一片鸡飞狗跳,护卫们仓惶奔向阵法操控位,灵光护罩仓促亮起,各种攻击法器的光芒开始凝聚。
船主是个胖胖的中年修士,连滚爬爬地冲出船舱,面无人色地尖叫:“快!最大灵力输出!转向!避开他们!”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艘在云层中若隐若现、造型狰狞诡异的黑色玄舟,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那流线型的船体和幽暗的光泽,怎么看都像是顶尖云海盗的配置!
然而,就在他们手忙脚乱、如临大敌,攻击阵法即将激发的前一瞬
那艘黑色的玄舟,没有如同预想中那般靠近、包抄、或者发出任何威慑性的攻击。
它就像一道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黑色闪电,或者说,根本无视了他们的存在,以一种超越他们理解的速度,几乎是贴着他们仓促撑起的灵光护罩边缘,“咻”地一下
就那么直直地、蛮横地、却又轻描淡写地超了过去!
巨大的速度差带起强劲的气流,让庞大的商船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黑色玄舟瞬间化作视野尽头的一个小黑点,然后彻底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商船上,死一般的寂静。
警报声还在徒劳地回响。
护卫们保持着准备战斗的姿势,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黑色玄舟消失的方向,手里的法器光芒渐渐熄灭。
胖船主脸上的惊恐还没褪去,就凝固成了一种极度的茫然和懵逼。
“刚……刚才……那是……”一个护卫结结巴巴地开口。
“他……他超了我们的船?”另一个护卫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
“那不是来打劫的?”
胖船主愣愣地放下护住脑袋的手,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云海,“就……就这么走了?还超得那么……干脆利落?”
众人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荒谬。
搞出那么大阵仗,结果人家根本懒得搭理你,直接把你当路边石头一样超过去了?
这感觉,比真被打劫了还让人憋屈和……懵圈。
“那速度……也太快了吧?”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咱们这可是最新型号的云梭号,以速度见长啊!那黑船……什么来头?”
“不知道……没见过这种款式的海盗船啊……”
“或许……根本不是海盗?”胖船主喃喃道,随即打了个冷颤,“不管是什么,反正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快,检查一下船体有没有被刚才的气流刮坏!晦气,真是晦气!”
商船上的人如何议论纷纷,陆凡自然不知。
骷髅头玄舟船舱内,他正悠闲地靠在重新炼制的操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云景。
“刚才好像有艘船?”他后知后觉地瞥了一眼后方,早已看不到任何东西。
“嗯,一艘慢吞吞的商船,看到我们好像很紧张。”风清依的意念带着一丝不屑。
“估计是这船以前的模样太吓人了。”陆凡挠挠头,也没在意,“墨姐,咱们这速度,大概多久能到那火猴子窝?”
墨璇玑的意念带着精确的计算响起:“照此速度,若无意外,明日黄昏前,当可抵达熔火山脉外围。”
“到炎阳谷还有段时间,不能浪费了。”他低声自语,随即盘膝坐在舱内空处,闭上了双眼。
心神沉入体内,那枚玲珑金丹缓缓旋转,散发出温润光泽。
随着《太初剑窍引》心法运转,双臂骨骼深处,数千微尘剑窍齐齐震颤,发出细微铮鸣。
玄舟内虽无金铁之物,但虚空中的金属性灵气仍被引动,化作肉眼难见的淡金细流,汇入经脉。
同时,他左手一抹暗银色戒指,光芒闪烁间,一堆灵气盎然的物事出现在身旁。
有晶莹剔透的灵晶,有药香扑鼻的丹丸,还有几块蕴含精纯灵气的奇异矿石。
这些都是星核秘藏中灵族所赠,如今已消耗大半。
陆凡双手虚抱,如同烘炉,海量灵气从资源中抽出,形成一股小型漩涡,被他贪婪地吸入体内。
金丹滴溜溜转动,将涌入的精纯灵力不断压缩、提纯,体积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增长。
不知过了多久,陆凡周身气息猛地一涨,金丹光华大盛,表面道纹似乎更清晰了些。
他正式踏入金丹中期。
他没有停歇,继续鲸吞海吸。
资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灵晶化为齑粉,丹药药力被彻底榨干。
金丹的旋转越来越快,仿佛一颗缩小的心脏在有力搏动,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引动周身灵气潮汐。
陆凡全部心神都用在控制那近乎狂暴的灵气流上。
金丹光芒越来越炽烈,从温润如玉变得有些刺目,气息也一路攀升至金丹后期。
当他准备一鼓作气冲击金丹巅峰时,身旁最后几块矿石也“咔嚓”一声,灵气散尽,碎成普通石块。
灵气供应骤然断绝。
陆凡眉头紧皱,体内澎湃的灵力因后续无力而微微躁动。
他强行稳住气息,将最后一股灵力压入金丹。
那金丹猛地一震,光华内敛,体积比之前大了一圈,圆融饱满,散发出金丹巅峰独有的威压。
他睁开眼,看着身边一小堆失去光泽的残渣,叹了口气。
“这就见底了?”风清依语气带着点嫌弃,“这身体,真是个无底洞。”
陆凡揉了揉额头,有点肉痛:“灵族攒了不知多少年的家底,被我这么一会儿就败光了。
接下来去炎阳谷,得想办法搞点‘赞助’才行。”
……
曜日峰深处,魂火殿。
万千盏魂灯如星罗棋布,幽蓝火焰跳跃,映照得大殿一片诡寂。
值守弟子正盘坐蒲团,例行公事地扫视着。
突然!
靠近上层的一盏魂灯,其内原本炽烈燃烧的赤红火焰,猛地一阵剧烈摇曳,如同风中残烛,旋即“噗”地一声,彻底熄灭,只余一缕青烟袅袅散开。
那盏灯下的玉牌,赫然刻着赤阳。
值守弟子瞳孔瞬间缩成针尖,浑身血液仿佛冻结,僵在原地数息,才连滚爬爬地冲向殿外,嘶声尖叫划破了炎阳谷的宁静:
“赤阳长老……赤阳长老的魂火……灭了!!”
消息如同陨星坠入火山,整个炎阳谷先是一窒,随即轰然炸开!
“放肆!”
“谁敢杀我炎阳谷长老!”
曜烈殿内,留守宗门的铁炎长老与焰灵长老须发皆张,狂暴的火煞灵气冲天而起,将殿顶瓦砾震得簌簌作响。
下方弟子更是群情激愤,怒吼声汇成一片,熔岩河流都为之沸腾。
“立刻连通青要山万里镜!本座倒要问问,苍松老儿是如何监管的青龙大比!”铁炎长老脾气最暴,一掌拍碎身旁玉案。
万里镜光华流转,片刻后,镜面显现出青要山观礼台景象,苍松真人的面容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无奈。
“苍松!”
铁炎长老几乎将脸贴在镜面上,声音如同雷霆,“我宗赤阳长老魂火已灭!此事你青要山必须给个交代!”
镜中,苍松真人长长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铁炎道友,息怒,息怒啊……此事,唉,实在是赤阳道友他……他自愿与人在生死战台决斗,众目睽睽之下,签订了生死状,拳脚无眼,道法无情,这才、这才不幸兵解啊……”
“放屁!”焰灵长老一把推开铁炎,厉声喝道,“生死战?谁能在那规则限制下杀他?是哪家老祖不顾脸皮出手了?是玄天宗还是冰魄峰?”
苍松真人连忙摆手,表情更加无辜:“非也非也,并不是老祖出手。
与赤阳道友对决的……是一位年轻修士,名叫陆凡。”
“陆凡?”铁炎和焰灵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茫然与怒火,“何方神圣?哪家隐世老怪?”
苍松真人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似乎强忍着什么,低声道:“非是隐世前辈……此子骨龄不过二十,修为……金丹境。”
万里镜两端,陷入了一片死寂。
炎阳谷这边,铁炎和焰灵脸上的暴怒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荒谬和茫然,仿佛听到了世间最不可能的笑话。
他们身后的弟子喧哗声也戛然而止,一个个张着嘴,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青要山那边,苍松真人努力维持着悲悯的表情,嘴角却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十几息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金……丹……境?”铁炎长老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火山爆发前的极致压抑。
“苍松老儿!!!”焰灵长老的尖叫陡然撕裂寂静,整面万里镜都为之震颤,“你当我炎阳谷全是傻子吗?!一个金丹,杀我炼虚长老?还是生死台上公平对决?!你编谎话也找个像样点的理由!”
铁炎长老周身烈焰轰然爆发,将身周地面烧熔,怒极反笑:“好好好!好个青要山!定是你等暗中勾结外人,用了什么卑鄙手段害死赤阳,如今还想用这等拙劣谎言搪塞!真当我炎阳谷不敢与你等开战吗?!”
苍松真人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却依旧坚持道:“两位道友,老夫所言,句句属实!当时在场数千修士皆可作证!那陆凡虽为金丹,其实力……确实诡谲难测,赤阳道友他……唉,确是大意了……”
“我大意你祖宗!”铁炎长老彻底失控,指着镜面破口大骂,“金丹杀炼虚?你他妈怎么不说是凝气境宰了合体境?苍松!此事没完!待老祖出关,必亲上青要山,向你讨个明白!”
焰灵长老更是咬牙切齿:“不管那陆凡是何方妖孽,杀我炎阳谷长老,此仇不共戴天!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老夫也必将他揪出,抽魂炼魄,以祭赤阳在天之灵!”
骂声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要透过万里镜烧到青要山。
苍松真人只是苦着脸,连连作揖:“两位道友息怒,息怒啊……老夫也是依实情相告……”
话未说完,铁炎长老已怒吼着一掌拍向万里镜,光华瞬间溃散,联系中断。
曜烈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后,是更加狂暴的怒潮。
“查!给本座查!把那陆凡的底细,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挖出来!”
“传令下去!谷内进入战备状态!所有外派弟子召回!”
“等老祖出关……此事,绝不善了!”
炎阳谷上空,煞云密布,仿佛整个宗门都化作了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
青龙大比第二轮,青龙擂。
升龙坪上,百座擂台灵光渐次熄灭。
原本应该人声鼎沸、欢呼雷动的会场,此刻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十大城的顶尖天才们站在各自擂台的中央,身上或多或少带着激战后的痕迹,气息勃发,显然都已展现出远超同侪的实力。
厉寒锋怀抱长剑,剑意冲霄,周身三丈地面布满细密剑痕,他的对手早已重伤昏死被抬下。
花弄影玉箫斜指,对手眼神迷离,深陷幻境无法自拔,被她轻描淡写一指送出擂台。
玄一身周阵纹明灭,他的对手被困在连环杀阵中,耗尽灵力后无奈认输。
铁屠更是霸道,直接将对手连人带法宝轰下擂台,赢得毫无悬念。
丹辰子面前则漂浮着几颗滴溜溜旋转的灵丹,对手面色惊恐,已然中毒,瘫软在地。
按照惯例,此刻应是山呼海啸般的喝彩,是十大城扬威、天才之名传遍青龙域的时刻。
但看台上,无论是各大宗门代表,还是散修观众,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的目光时不时瞟向主观礼台,或者窃窃私语,脸上没有多少欣赏天才的兴奋,反而充满了惊疑、震撼,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苍松真人强撑着站在主位,宣布了第二轮晋级名单。
他脸上努力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声音也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干涩。
“恭喜诸位才俊脱颖而出……望再接再厉,三日后,进行最终排位战……”
他的话音落下,回应者寥寥。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厉寒锋眉头微蹙,他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这种级别的对决,不该如此冷清。
他收剑归鞘,冷冽的目光扫过看台,发现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谈论的似乎不算是是刚才的比斗。
花弄影轻抚玉箫,绝美的脸上也闪过一丝疑惑。
她的幻音之术最能感应情绪,此刻整个升龙坪弥漫的情绪,绝非对天才的赞叹,而是一种……近乎恐慌的躁动。
玄一默默收起阵盘,深邃的目光望向青要山外的方向,指尖掐算,脸色微微一变。
铁屠扛着巨大的战锤,瓮声瓮气地嘀咕:“搞什么?赢了都没人吭声?这帮人吓傻了?”
丹辰子慢条斯理地收起灵丹,瞥了一眼苍松真人那极不自然的脸色,又看了看周围人群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低声自语:“看来……有比青龙大比有趣得多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这时,几道急促的流光从天而降,落在十大城领队长老身边,都是各自势力安插在青龙域各地的眼线。
他们甚至顾不上礼节,直接凑到自家长老耳边,急促地低语。
下一刻,十大城长老们的脸色齐刷刷变了。
天意城长老手中的玉杯“啪”地捏碎。
药王城长老倒吸一口冷气,险些揪掉自己的胡子。
百炼神山的长老猛地站起,身上器鸣阵阵。
千机府长老瞳孔收缩,周身阵纹本能浮现。
就连一向清冷的剑谷长老,按在剑柄上的手也骤然收紧。
消息如同瘟疫般在高层中迅速扩散,然后不可避免地流向看台。
“听说了吗?青要山出大事了!”
“炎阳谷的赤阳长老……死了!”
“死在生死台上!被一个……金丹境的年轻人杀了!”
“金丹杀炼虚?!你他妈疯了吧?这种谣言也信?”
“千真万确!当时观礼的几千人都看见了!苍松真人亲口证实!”
“那人叫陆凡!就是第一轮抢了最多青龙鳞符那个!”
“他不仅杀了赤阳,还当着苍松真人和各大势力的面,说要去……灭了炎阳谷!”
“嘶灭门?他一个人?金丹境?”
“疯子!绝对是疯子!不对,是怪物!”
“炎阳谷那边已经炸了,魂火殿都确认了赤阳的死讯!现在全谷戒备,就等他们老祖出关!”
“那陆凡……据说已经离开青要山,往西南方向去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如同滚沸的开水,彻底压过了大比本该有的氛围。
台上刚刚获胜的十大城天才们,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
厉寒锋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那是极致的错愕和……一丝被点燃的战意。
“金丹……逆伐炼虚?”他低声重复,握剑的手骨节微微发白。
花弄影掩住朱唇,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音幻之术再妙,也难敌境界鸿沟……他如何做到的?”
她发现自己的幻心,竟因这个消息产生了一丝涟漪。
玄一眉头紧锁,推演之术第一次感到晦涩难明。
“变数……巨大的变数……此人不在天机之内?”
铁屠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半晌才爆出一句:“操!真猛!可惜没碰上!”
丹辰子眼中精光闪烁,仿佛看到了绝世稀有的“药材”。
“金丹斩炼虚……他的身体和灵魂,该是何等绝佳的炼丹材料……”
凌清绝站在不远处,听着周围的喧嚣,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
天意之剑,竟算不到此人的丝毫轨迹?
苍松真人看着下方彻底失控的场面,看着那些本该享受荣耀、此刻却完全被陆凡的阴影笼罩的天才们,心中苦笑连连。
这届青龙大比,彻底成了笑话。
十大城天才?拔得头筹?
在那个白衣青年金丹斩炼虚、单枪匹马要去灭一门顶级宗门的壮举面前,这擂台上的胜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孩童嬉戏。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维持秩序,声音却带着无力:“肃静!第二轮结束,诸位回去好生休整……”
没人再听他的。
所有人的心思,都已经飞向了遥远的西南方,飞向了那座即将迎来不速之客的熔火山脉。
炎阳谷万年基业,和一个金丹斩炼虚的怪物。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远比青龙大比最终的排名,更牵动人心。
苍松真人看着瞬间空旷了许多的升龙坪,又看了看手中那根作为“报酬”的赤羽凤鹰真羽,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罢了,看戏吧。
这青龙域的天……怕是要变了。”
他摇摇头,身形一闪,真的朝着医堂方向而去。
现在,保护好那个叫张小渔的丫头,比主持这劳什子大比重要一万倍。
而十大城的天才们,在各自长老复杂的目光中离去时,心中都不约而同地烙印下了一个名字
陆凡。
一个让他们所有骄傲和战绩,都黯然失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