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在震颤。
那庞大轮廓被陆凡展开的初生洞天规则所刺痛，不再是漠然的吞噬，而是流露出一种针对“异己”的纯粹排斥。
翻涌的灰色物质不再散漫，而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内坍缩、凝聚。
兆亿被吞噬、消化的世界残骸，连同它们承载过的文明印记、大道法则，此刻被强行榨取最后一点“形”与“意”，在那虚无中心，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它没有五官，没有细节，通体由不断流转、生灭的灰色星旋与破碎的规则线条构成，仿佛一个用消亡宇宙的尸骸缝补而成的拙劣模仿品。
然而，其散发出的威压，却沉重得让这片虚无都似乎在向下凹陷。
它即是“吞噬”这一行为本身的概念化身。
陆凡完美神性的眼眸中，八色光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演分析。
对手不再是虚无的概念，而是拥有了“形态”，这意味着攻击有了更明确的标靶，但也意味着对方的规则表达将更为集中和强悍。
“宇宙尸骸的聚合体……”
墨璇玑的意念冰冷地划过，“以万界悲鸣为骨，以法则残片为肉。”
“那就再拆了它！”
风青依的战意如剑鸣般激荡。
那“宇宙人”动了。
它仅仅是抬起一条由螺旋星骸构成的手臂，指向陆凡。
刹那间，陆凡周身的空间不再是虚无，而是化作了亿万种截然不同的极端环境叠加态。
左侧是能将神魂冻裂的绝对零度，右侧是足以汽化星辰的恒星核心，上方是扭曲时间的乱流，下方是撕裂物质的罡风……
每一种环境都是一个被吞噬宇宙的死亡特写，此刻被强行压缩、拼接，化作最混乱、最恶毒的封印绝狱。
这不是能量攻击，而是死亡规则的展览，是无穷毁灭性的叠加！
陆凡眉头微蹙，九窍玲珑体光华流转，身形变得虚幻不定。
白浅语的极速本源发动，他在无数种死亡规则的缝隙间穿梭，每一步都踏在生机仅存的一线上，如同在亿万柄悬垂的利刃间跳舞，看似惊险，却总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规则的直接碾压。
但他并未一味闪躲。
在他身影掠过之处，一点微不可查的琉璃光华悄然留下，如同钉入混乱中的楔子。
那是云梦璃布下的魂源锚点。
“妖娆。”
陆凡神念微动。
“明白！”
苏妖娆的意念带着炽热的兴奋。
陆凡的心脏有力地搏动了一下，赤心至尊的本源轰然爆发，磅礴气血断然不是是向外冲击，而是化作无形无质、却足以引动万物内在情绪的力量，直接穿透层层规则叠加，冲击在那“宇宙人”的轮廓之上。
聚合体微微一滞。
那些构成它躯体的星骸与法则残片中，竟传出了微弱却纷杂的呜咽，那是被吞噬众生残留的恐惧与绝望，在此刻被赤心之力引动、放大，虽不能伤其根本，却足以让它的动作产生了一瞬的凝涩。
就在这一瞬！
“锁！”
石蛮蛮憨厚而沉稳的意念响起。
陆凡之前留下的魂源锚点骤然亮起，化作无数道晶莹的锁链，直接钉住了那一片区域混乱规则的“变化”本身。
无数种叠加的死亡环境，如同被无形的大手强行凝固，短暂地停滞了一刹！
“无瑕。”
陆凡的意念如同冰流。
月无瑕的清冷本源运转，磅礴生命精气与丹道法则极致内敛，于陆凡指尖凝聚为一根细如牛毛、翠绿欲滴的针芒。
并无是救人活命之生机，而是将“生命”作为一种极致的秩序之力，点向那凝固的规则混乱中心。
生与死的规则剧烈冲突，那一片被强行固定的死亡叠加区域，如同被投入滚烫铁块的冰池，发出了刺耳的、规则层面的碎裂声！
“璇玑，青依。”
陆凡的声音不带起伏。
双眸之中，阵道推演与剑道锋芒合一。
他看清了那“宇宙人”因规则反噬而露出的、由无数破碎法则勉强纠缠而成的核心。
他并指如剑，指尖却无光无芒，只有最纯粹的“破法”之意，引动了体内太初剑窍的本源。
这一指，点向那核心，要将其存在的基础逻辑彻底瓦解。
然而，那“宇宙人”被凝固的躯体猛然一振，构成其躯体的无数星骸骤然加速旋转，如同一个微缩的宇宙风暴。
它竟是以蛮横的姿态，强行崩碎了石蛮蛮的禁锢和月无瑕的生命针芒，连同那片混乱的规则区域一起彻底湮灭，以最粗暴的方式化解了这次精妙的合击。
它那没有面孔的“头部”转向陆凡，双臂张开。
霎时间，它身后浮现出无数模糊的世界泡影，那是曾被它吞噬的宇宙残响。
这些泡影如同炮弹般射出，每一个泡影都携带着一个完整世界走向终点时爆发的全部“熵增”与“死意”。
这不是能量的对轰，而是将一个个宇宙的死亡过程，作为武器砸了过来！
陆凡瞳孔微缩，八位至尊的本源在他体内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共鸣，九窍玲珑体的光华暴涨，准备迎接这席卷而来的、宇宙的葬礼。
两者的第二次碰撞，即将在这绝对的虚无中，掀起埋葬一切的狂潮。
虚无在哀鸣，那由宇宙葬礼凝聚的洪流，裹挟着无尽的死意与熵增，如同崩塌的星海，向陆凡倾泻而来。
这不再是能量的冲击，而是将“终结”这一概念本身化作了武器。
陆凡完美神性的眼眸中，八色光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轮转、推演，最终定格为一种极致的“静”。
面对这足以埋葬无数文明的死亡洪流，他并未选择防御或闪避，而是缓缓抬起了右手，并指如剑。
指尖，空无一物。
但就在他抬手的刹那，一种无形的涟漪，以超越时空限制的方式，悄然荡开。
万法归引。
这一刻，主宇宙残存的、所有与“锐利”、“锋芒”、“切割”相关的概念，无论其形态如何，无论其位于何方，都受到了源自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召唤。
一片漂浮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大星骸，其结构早已在时光中腐朽，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悄然化作最细微的尘埃。
而在那尘埃中心，一点仅存的不朽精金之气，如同受到征召的士兵，剥离而出，跨越虚空，奔赴战场。
某个遥远而繁荣的星域，一座巍峨的剑宫之内，正在闭目感悟剑道的长老猛地睁开双眼，惊骇地看向自己膝上嗡鸣不止的传承古剑。
不仅是他，剑宫内上下下，乃至整个星辰所有剑修的佩剑，无论品阶高低，此刻都脱离了主人的控制，剑锋齐齐指向一个虚无的方向，一道凝练至极的虚幻剑意，自剑身剥离，穿透殿宇，刺破苍穹，消失不见。
不仅仅是金属，不仅仅是剑意。
凛冽的罡风之中，那足以削平山岳的锐气被抽离。
极寒冰渊深处，万年玄冰核心那一丝可冻结灵魂的冰棱之意被摄取。
甚至在一些至强者的心头，一缕刚刚升起的战意、杀意，也如同被清风拂过的烛火，摇曳着分离出一丝最本源的“锋锐”特质，莫名消散。
兆亿缕无形无质，却代表着不同形态“锐利”的气息，从宇宙的各个角落，跨越了物质与精神的界限，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向着陆凡那并起的指尖疯狂汇聚。
剑窍通神。
陆凡双臂骨骼深处，那九亿八千万宛若微尘剑界的窍穴齐齐发出微鸣，每一处剑窍之中，都仿佛有一尊模糊的剑道神只虚影睁开了眼眸。
浩瀚的剑韵在他体内奔流，将汇聚而来的兆亿缕金气、剑意、锋芒，瞬间淬炼、提纯、压缩。
他的指尖，依旧看不到任何光华，但周围的虚无却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指尖前方的“空间”，不再是被“切开”，而是其存在的规则被强行修改，“允许被切开”这一属性被无限放大、固化，形成一道细微、漆黑、仿佛从开天辟地之前便已存在、并将永恒存在的“斩痕”。
这道斩痕无声地向前蔓延，所过之处，那奔涌而来的宇宙葬礼，竟如同遇到了至高无上的君王，自行向两侧分离、避退，不敢有丝毫沾染。
太初归一。
所有的异象骤然收敛。
陆凡指尖那兆亿锋芒极致压缩后，最终化作一缕比微尘更细小，几乎不可感知的“存在”。
它不再闪耀，不再锋锐，甚至不再带有任何属性，仿佛回归了天地未开、一切概念尚未诞生之前的“无”之状态。
唯有那道永恒存在的“斩痕”，忠实地标示着它的路径。
陆凡神情无悲无喜，只是对着那汹涌而来的灰色葬礼，以及后方那庞大的“宇宙人”轮廓，将指尖轻轻点出。
那缕微尘般的“太初剑芒”飘然而出。
速度看似缓慢，却瞬间贯穿了葬礼。
磅礴的死意、熵增，在这缕微芒面前，不是被击破，而是如同被抹除了一般，悄然消失出一段绝对的真空路径。
剑芒掠过之处，连“消亡”这个概念本身，也被暂时性地“斩”断了。
灰色葬礼被从中劈开，剑芒无声无息，点向了那由星骸与规则残片构成的巨大轮廓。
接触的瞬间，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那缕太初剑芒，携着“允许被切开”的绝对规则，悄无声息地点入了蠕动灰色轮廓的中央。
预想中的剧烈抵抗并未发生。
剑芒触及之处，构成轮廓的灰色星旋与法则残片，如同遇到了烈阳的薄雾，瞬间变得透明、虚化，继而彻底消散。
不是被击碎，也不是被摧毁，更像是其存在的“事实”被从根本上暂时性地抹除了。
一个巨大的、边缘光滑的空洞，出现在那庞大的轮廓之上，透过空洞，甚至能瞥见其后更深处那令人心悸的、不断消亡的背景。
被禁锢在一旁的玄曜残魂，感受到那灰色轮廓气息的明显衰弱，一股难以抑制的悸动几乎要冲破陆凡的禁锢。
那是一种目睹宿敌受创的本能快意！
然而，这快意尚未成形，便凝固了。
空洞周围，那无边无际的灰色物质如同拥有生命的粘稠浆液，只是轻微地、漠然地一个翻涌。
更多完全相同的物质便填充而至，瞬息之间，那个巨大的空洞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被太初剑芒湮灭的部分，对于这似乎充斥整片虚无的庞大存在而言，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只是一种无关紧要的、随时可以补充的损耗。
“无用，”
风青依凛冽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它们在量上近乎无限。
这般攻击，如同以针舀海。”
陆凡完美神性的意识没有任何波动，对眼前的结果似乎早有预料。
一次试探性的攻击，已经验证了某些关键信息。
那“宇宙人”轮廓被剑芒贯穿又修复，其漠然的“注视”再次落在陆凡身上。
它似乎并未因受创而愤怒，反而像是通过这次接触，进一步“理解”了陆凡的特性。
它那由星骸构成的双臂缓缓抬起，在胸前虚抱。
双臂之间，灰色的物质急速旋转、压缩，不再是模拟形态，而是凝聚出一颗不断脉动的、暗沉的光球。
光球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扭曲的纹路，那些纹路绝非任何已知的阵法或符箓，而更像是一个个微观世界在极致痛苦中死亡时，其规则崩坏所留下的最后、最深刻的“疤痕”。
这颗光球，是高度浓缩的“世界终末”之景。
下一刻，光球无声射出。
它飞行的轨迹上，空间的概念被彻底扭曲，不是破碎，而是“寿命”被急速抽干，呈现出一种衰朽、枯败、走向终极静寂的可怖景象。
陆凡眼眸中，墨璇玑的阵道本源与云梦璃的魂源守护同时亮起微光。
他身形不动，双手却在身前虚划，指尖牵引间，一道道晶莹剔透、由纯粹神识之力构筑的琉璃壁障瞬间生成，层层叠叠，布设在身前。
这些琉璃壁障不仅防御能量，更主要的是防御那种侵蚀存在根基的“终末”规则。
“嗤……”
暗沉光球撞上第一层琉璃壁障，没有巨响，只有细微的消融声。
琉璃壁障上光芒急闪，其上流转的神识符文试图解析、抵抗那终末之力，但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便如同被岁月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化为虚无，连带着那片区域的“时间”概念都似乎苍老了许多。
光球势如破竹，连续贯穿了七层琉璃壁障，其体积才略微缩小了一分，但那股终结一切的气息却愈发浓烈。
陆凡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纯粹的规则防御，效果有限。
就在光球即将触及第八层壁障的瞬间，陆凡身影骤然模糊。
白浅语的极速本源发动，他并无直线后退，而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如同滑入空间的褶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光球的正面冲击。
但那颗暗沉光球仿佛拥有生命，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紧追不舍，并且开始散发出无形的波动。
这波动所及之处，陆凡周身的九窍玲珑体光华竟也微微黯淡了一丝，仿佛其“存在”的强度受到了压制。
“它在适应，在学习你的特性。”
瑶光平和的意念带着警示。
陆凡神念急转，体内力量运转方式骤然改变。
赤心至尊苏妖娆的炽热情感本源轰然爆发，这一次倒不是引动外物情绪，而是将磅礴气血与强烈战意极致内敛，压缩于右拳之上。
他的整只右拳变得赤红，仿佛蕴含着一轮即将爆发的骄阳，散发出打破一切束缚的蛮横力量。
一力破神！
他不退反进，身形化作一道赤色流光，主动迎向那颗暗沉光球。
在双方即将接触的前一刹，那赤红的拳头猛然轰出！
没有技巧，没有花哨，只有最纯粹、最极致的力量爆发，轰击在光球的核心！
“嘭！”
一声沉闷的、仿佛两个世界碰撞的巨响在概念层面炸开。
赤红的光芒与暗沉的死灰色光芒剧烈交织、侵蚀。
终末之光试图磨灭那炽热的气血，而赤心之力则狂暴地撕裂着那些代表死亡的世界疤痕。
僵持了约莫三息。
终焉光球剧烈震颤一下，表面出现无数裂痕，最终轰然爆散，化为一股混乱的灰色气流四处逸散。
而陆凡拳头上凝聚的赤红光芒也彻底黯淡，身形被爆炸的余波推得向后滑出数十丈，周身光华一阵摇曳，方才稳住。
这一次硬碰，看似击溃了对方的攻击，但陆凡完美神性的意识清晰无比地计算出，消耗远大于对方。
对方只是损失了一团凝聚的能量，而自己却动用了至尊本源之力。
那“宇宙人”轮廓似乎确认了某种策略。
它不再凝聚那种高浓度的攻击，庞大的身躯缓缓向前“流动”，同时，无数条灰色的、由纯粹消亡意念构成的触须，如同蔓延的潮水，从四面八方的虚无中渗透出来，无声无息地向陆凡缠绕而来。
这些触须单一的力量并不强，但数量无穷无尽，更带着一种粘稠的、附着性的侵蚀效果，一旦被缠上，便会持续不断地消磨存在之力。
陆凡身形在触须的缝隙间快速闪烁，指尖不时点出太初剑芒，将靠近的触须湮灭。
但触须再生的速度太快，刚清空一片，立刻就有更多的涌上，如同陷入了一片无形的泥沼。
玄曜的残魂感受着那无穷无尽的压迫感，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彻底破灭，只剩下更深的绝望。
这样消耗下去，结局似乎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