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顾岩,“我觉得,扶持应该向那些真正能为市里创造税收,解决就业,带动产业发展的优质企业倾斜。应该建立一个考评机制,谁做得好,谁就能得到更多的资源和支持,要让那些混日子的感觉到压力,让那些干实事的尝到甜头,只有这样才能形成一个良性竞争的循环。”
顾岩静静地听着,眼神里,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他没想到,一个商人竟然会从政府管理的角度提出这么一个深刻又具有前瞻性的建议。
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晏厂长这个建议……非常好!”顾岩由衷地赞叹道,“我会认真考虑,并且拿到市里的会议上去讨论。”
他看着晏明洲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试探和好奇多了一丝真正的欣赏。
“那我们再聊聊发展方向。”顾岩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玩具这个行业,虽然新奇,但市场毕竟有限。我很好奇,明洲实业的未来,难道就只局限于做玩具吗?”
“当然不。”晏明洲摇了摇头。
“玩具,只是一个起点,一个敲门砖。”
“我的目标,是想围绕着家庭和儿童这两个核心,打造一个完整的生活消费品产业链。”
“产业链?”顾岩对这个新词很感兴趣。
“对。”晏明洲解释道,“孩子们除了玩,还要穿衣服,吃零食,用文具。他们的父母也需要更好的家具,更方便的日用品。”
“我的想法是,未来,明洲实业旗下,不仅要有玩具厂,还要有服装厂,食品厂,文具厂,甚至家具厂。”
“我要让一个家庭,从孩子出生到长大,从吃的到用的,都能在我的产品里找到最好的选择。”
他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但那话里描绘出的商业蓝图却宏大得让顾岩都感到了一丝心惊。
他原以为晏明洲只是一个抓住了市场风口,有点小聪明的投机商人。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这家伙根本不是想开个厂子赚点钱那么简单。
顾岩看着晏明洲那张年轻的脸,心里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一丝真正的……警惕。
这个人思想太超前,行事风格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如果引导得好,他会成为推动这个城市发展的强大引擎。
可如果……他走上了歪路,那他带来的破坏力也同样是毁灭性的。
顾岩的心里瞬间就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他看着晏明洲,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晏厂长,你的这个蓝图很宏伟,我很佩服。”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迈得太大了,容易……扯着自己。”
晏明洲听懂了。
他笑了笑,端起面前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多谢顾县长关心。”
他站起身,伸出手。
“不过,我这人从小吃饭就快,习惯了。”
两只手在空中握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闪烁。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欣赏,也看到了警惕。
-
从县政府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晏明洲坐进车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跟这种人精打交道,还真他娘的累。
他靠在后座上,在脑海里跟系统吐槽。
“系统,你看到了吧?这家伙跟个老狐狸似的,句句都是坑,话里话外都在试探我。”
【宿主,根据我的分析,您刚才的表现非常出色,成功地在他面前塑造了一个有野心有格局,但又不可控的复杂形象。】
“那他给我贡献嫉妒值了吗?我比较关心这个。”
【……暂时还没有。】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遗憾,【他目前对您的情绪主要是欣赏和警惕,还未达到嫉妒的阈值。】
“切。”晏明洲撇了撇嘴。
看来想让这位官场文的男主破防,光靠商业上的碾压还不够啊。
还得……来点别的刺激。
“老板,回招待所吗?”王虎从后视镜里问道。
“不,先不回。”晏明洲揉了揉太阳穴,“在市里随便转转吧,找个地方吃晚饭。”
车子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缓缓行驶。
晏明洲看着窗外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公司开了,产品也发布了,接下来就是等下个月一号正式发售。
这段时间,倒是可以先把自己的住处给解决了。
总不能一直住在招待所。
他正想着,突然看到车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苏晚晴。
她背着个大大的帆布包,正站在街角一个挂着“吉房出租”牌子的铺面前,踮着脚努力地透过蒙着灰尘的玻璃窗往里看。
她的小脸被路灯的光晕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那眼神里带着几分犹豫。
她的旁边停着一辆自行车,车筐里还放着几个刚买的白面馒头。
显然她也是刚忙完,准备回家。
“王虎,停车。”晏明洲突然开口。
王虎反应很快,一脚轻柔的刹车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路边。
车停得极稳,没有惊动不远处那个正专心致志研究着铺面的姑娘。
晏明洲没有立刻下车,他只是靠在后座上,隔着一层干净的车窗,静静地看着苏晚晴。
夜幕初垂,街道两旁的路灯依次亮起,昏黄的光晕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也给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
晏明洲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起了他衬衫的衣角。
“苏同志,看铺面呢?”
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苏晚晴正琢磨着这么个好地段的铺子到底得多少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
当她看清来人是晏明洲时,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那股子在外奔波的疲惫似乎瞬间被一种莫名的窘迫所取代,脸颊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层红晕。
“晏……晏厂长?您……您怎么在这儿?”
“刚从县政府出来,准备找地方吃饭。”晏明洲的语气很自然,他走到铺面前,也学着苏晚晴的样子,抬手挡着光往里看了看。
里面黑漆漆的,除了些废弃的货架和满地的灰尘,什么也看不清。
“怎么?安平县的面馆生意太好,准备来市里开分店了?”他笑着问道。
“没……没有。”苏晚晴连忙摆手,窘迫地把垂到脸颊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我就是……就是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她哪里是随便看看。
自从上次被晏明洲那番关于酱料和甜品的话点拨之后,那两颗种子就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疯了一样地长。
安平县的面馆生意上了正轨,她手里也辛辛苦苦攒了小几百块钱,就动了来市里闯一闯的心思。
可市里不比县里,现实的骨感远比梦想的丰满要硌人得多。
光是这高昂的房租,就让她望而却步。
她这几天,每天就骑着车跑几十里路来市里,转悠到天黑才回去,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看了好几家铺面,要么是位置太偏,要么是租金贵得吓人。
眼前这个位置简直是梦中情铺,可她连走进去问价的勇气都没有。
晏明洲是什么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点满了。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也看出了她眼神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失落。
他也没戳破,只是指着那张被风吹得一角翘起一角的吉房出租红纸。
“上面有电话,打个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
“我……”苏晚晴的脸更红了,声音也小了下去,“我就是看看,没、没想租。”
“不想租,问问价钱总行吧?就当是了解市场行情了。”晏明洲笑了笑,从她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里,看出了点别的东西,“怎么?找不到地方打电话?”
这个年代,私人电话还是稀罕物,想打个电话,得去邮局或者一些国营单位的传达室,不仅要付钱,还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借给你,手续麻烦得很。
苏晚晴的头低得更下了,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晏明洲看她这副样子,有些好笑。
这姑娘,做面条的时候,那股子利落劲儿十足,怎么一到这种人情世故的事上,就这么胆小呢?
他没再多说,直接转身对还等在车旁的陈默招了招手。
“陈默,去旁边那个小卖部跟老板说一声,借他们电话用一下,电话费我们双倍付,再买两条烟给他。”
“是,老板。”陈默立刻就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陈默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那个点头哈腰,脸上笑开了花的小卖部老板。
晏明洲拿起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红纸,递给苏晚晴。
“去打吧,有什么问题,就过来找我。”
苏晚晴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一脸恭敬,恨不得把电话机亲自捧出来的小卖部老板,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她咬了咬牙,知道自己再推辞就显得太矫情了。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纸条,对晏明洲说了声:“谢谢”。
然后挺直了腰杆,走进了小卖部。